（庐山东林寺）
亿万网民都是散文写手

摩罗

对于散文，我的想法颇为矛盾。在文学中浸泡多年，一种在文学史上源远流长的精致趣味早就养成。那种感觉细腻、情感深挚、意气风发、境界深远而又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的文体，深深烙印在神经元上，这是我关于散文的基本想象和基本趣味。只要一说到散文，脑子里就自然出现庄子《逍遥游》、司马迁《报任安书》、陶渊明《归去来兮辞》、苏东坡前后《赤壁赋》、欧阳修《醉翁亭记》、鲁迅《藤野先生》、朱自清《背影》等等。这些经典之作或汪洋恣肆，或内敛含藏，它们显示了散文的不同风韵，同时也给我们昭示了散文的分量和文体特征。

可是，如果用这种散文观来规范散文创作，那就未免太精英化了。天下有资格写散文的也就寥寥无几了。

我的矛盾就是从这里生长出来的。我喜欢的散文离我的生活和愿望很遥远。我希望散文的写作是广大识字者的共同权利，我希望在今天这个网络时代，谁都能够按照自己的理解、趣味、学养、情感需求等等，写出自己心中的散文，甚至无需考虑这是不是散文，只要随情而生、随意而起，无所顾忌地写作就是。不要给散文设门槛，不要给散文定规矩，不要给散文套枷锁，只要你有所思虑，有所意欲，有所感悟，就可以按照日常生活本身的逻辑和语法，滔滔不绝地描摹和倾诉。事实上，如今的网络论坛和博客，早就是散文的天下，广大网民已经将我们网络空间改造为散文世界，亿万网民都是散文写手。

这种百无禁忌的散文观，有利于形成自由自在的散文风，这种自由自在的散文风，有利于形成自由思想、自由写作、自由生活的社会风尚和氛围。

我希望凡是识字者都成写作者，凡是写作者都成散文家，凡是散文家都有与天地自然、宇宙大化相通的自由精神和风貌。通过散文的普及而实现生命质量的提升，和社会风貌的改良，这不就实现了文学的无用之用了吗？

我常常心怀这种愿望，有时却不禁有所质疑。文学写作就如篆刻绘画，并非人人可为。纵使人人可为，也远非人人可有造就。一种艺术，如果取消了专业的要求和精致的标准，那还是艺术吗？精英化几乎是每种艺术的必然归宿，用群众化的创作来否定《逍遥游》、《归去来兮辞》、《背影》并非明智之举。

我无法调和自己的矛盾，有时我想用“普及与提高”的关系，来解释这两种矛盾想法的分野，也觉得没有令人满意的说服力。这么纷乱矛盾的想法长期并存，若非朋友约稿，真是不好意思提及。（原载《散文选刊》原创版2010年7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