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罗/那山那村是我家(散文)
(2009-09-06 22: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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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鸣山万家湾村唯一的家 |
分类: 散文诗歌 |
(两张图片均系转载网上图片,不是我家乡照片。我的电脑未装图片编辑软件,家乡照片无法编辑上传)
在我的前半生,家乡曾经越长越大。
小时侯跟着父母转悠在房前屋后,那个宁静的山村就是我的家乡。偶尔到了但家庄冯家堰,我的身份是“万家湾村人”。
后来到公社的中学念书,面对的是来自各个生产大队的同学。当公社改为乡的时候,大队改为村委会,咱们行政村叫“丁峰”,那时候我是丁峰人。
后来在县城上班,每个人的家乡都长大为一个乡。那时候我的家乡是鸣山。
当我们在全国其他地区工作或者旅游的时候,我的家乡先后长大为都昌、九江、江西。
到了外国,我们的家乡就突然膨胀起来,它的名字叫中国。
如果某一天,我们有机会到外星球做客,我们的身份就是地球人。地球就是我们的家乡。
人到中年以后,那个越长越大的家乡忽然越变越小,越变越还原,还原到一座山,一个村庄。
那座山叫大鸣山,那个村庄是万家湾。
二
是那座山,和那个村庄,不但养育了我,还养育了我的列祖列宗。
我的生命来自六百年前那位从鄱阳湖边迁徙来的祖先,大鸣山养育了我六百年前的祖先。
我的生命来自三百年前那位推着独轮车到景德镇销售窑柴的祖先,大鸣山养育了我三百年前的祖先。
我的祖父一百年前出生于万家湾村,大鸣山养育了我的祖父。
我的父亲八十年前出生于万家湾村,大鸣山养育了我的父亲。
当我的祖先走完人生历程,大鸣山,这座仁慈的山,将他们全部揽在怀里,安慰他们说,你的子孙我会照料,你的遗骸将与我骨肉相融。
小时侯我砍柴是在大鸣山。我的左手也许有二十次砍伤,我跟大鸣山有二十次的血盟巫誓。
小时侯我在落叶中寻找橡实充饥是在大鸣山。大鸣山用饥饿让我记住了大地的恩典。
小时侯我抓黄鼠狼是在大鸣山。人到中年我才想起来,那只黄鼠狼的宝宝,再也没有等到他的妈妈回来。
大鸣山,你用生命的伤痛,让我跟你身边所有的生命连成一体。离开大鸣山我才明白,我跟大鸣山的山鸡、山兔、穿山甲、黄鼠狼、山鹰、云雀、麻雀、乌鸦、翠鸟、蝴蝶、蜻蜓、萤火虫、鸣蝉、青蛙、泥鳅、鳑鮍,以及村里的猪狗牛、鸡鸭鹅,原本是同一个家族。
我在千里之外,伴着他们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还有田间的水稻,地头的芝麻,篱笆上的牵牛花,庭院门前的鸡冠花,菜园里挺拔的南瓜花,山坡上从霏霏春雨中耸耸身子扬起笑脸的一望无际的杜鹃花,山沟里拔地而起的松树、橡树、女真树,以及在我的砍刀下流出新鲜汁液的不知名的万千灌木,都属于大鸣山的生命大家族。
所有的蝉鸣和花朵,年年在我的心中开放。
大鸣山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小时侯它们滋养着我的饮食和呼吸,长大了它们滋养着我的思念和眷恋。
三
咱们的村子,也是大鸣山生命大家族的一部分。
小时侯端午节吃粽子是在那个村里。
小时侯大年初一穿了新衣服,我在村里走来走去。那么多的宗亲摸着我的头为我祝福。
小时侯中秋节给外婆送月饼,我沿着大鸣山向西走。那么多的乡亲穿行在大鸣山的坡坡凹凹之间,给各自的外婆送月饼。
小时侯吃年夜饭,总是邀请自己的祖先一起享用,祖先享用的地方在祠堂。万家湾,村子里就有供奉列祖列宗灵位的咱们万家的祠堂。
小时侯清明节我总是跟着祖父去给祖先上坟,我步步紧随来往于大鸣山的一个个山凹、山坡。我对那些没有谋面的祖先恭敬虔诚,总是给他们吃猪肉和豆腐。
后来我的祖父也迁居墓中,我又跟着父亲给祖父上坟。祖父最爱吃的是豆沙粑。
最初见到张灯结彩的婚嫁庆典,最初见到灵幡飘扬的丧葬礼仪,最初见到公猪母猪交配,最初理解公鸡母鸡的纠缠……对于生命的一切领悟,都是从那个村里开始的。
四
年轻时对于全世界充满了向往,人到中年才知道,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大鸣山,以及大鸣山中那个小村庄。
世界上最迷人的文化只有一种,那就是大鸣山的风土民情。
那山那村才有我的灵肉和谐,身心滋润。
我多想每年清明节都给祖先送上猪肉和豆腐,给祖父送上豆沙粑,多想每年中秋节都跟那里的万千乡亲一起,走在大鸣山的大路上,给外婆送月饼——虽然外婆早就安眠于大鸣山的泥土中。
我甚至想裹挟在大鸣山的人群中,在弯弯的山道上随意徜徉,只为了闻闻那些同胞的山民气息,听听那些村言野语和七情六欲。
大鸣山,自从离开你我的生命就一天天变得荒凉。
大鸣山,千里之外我只能有一个许诺,那就是用我的骸骨爱你。我将追随我的列祖列宗,永远融入你的骨肉之中。三千大千世界你是我唯一的家。
大鸣山,我像我所有祖先一样,曾经用锄头砍刀索取你,最后用一把骸骨偿还你。偿还的不是功利,是世世代代的深爱。
走遍天涯我只想与你相依为命,大鸣山,三千大千世界你是我唯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