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天空1641

张迎春

我的办公室生涯开始的那个季节，曾经和石拥有同一片天空。

国际知名学府硕士毕业的我和石，分别以各自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成了著名研究室科技前沿的新兵，加入到还有两名侧重于其他主攻方向的博士和博士后的队伍中。

头顶一片万里晴空，身边流淌着大海和阳光的味道。我信心满满。

当我对科技前沿有所领悟的时候，优中选优的骄傲和自豪迅速降温，随即消失殆尽了。

科技前沿没有先行者，也因而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和教训。目光所到之处，就像环绕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苍茫大海，无边无际。我想抓住点什么，手边旷旷，我想踩住点什么，脚下空空。没着没落的还有一颗心。

对我和石，有人曾经玩笑过，我充耳不闻。

应聘的岗位是我的本专业，以我的学习成绩我以为工作起来不会太困难。博士告诉我，所有的人都有焦头烂额的感觉。实际工作跨专业的我越发困难。

网上没有参考资料，大部头的著作里也没有。请教博士，博士被她的论文折腾的双眼冒火；求教于博士后，看看他桌上半人高的书籍我张不开嘴。我不得不盯着石，在他相对清闲的时候请教他。石头一直不抬，两眼扎进书本舍不得拔出来。好不容易合上了这本大部头，又迅速地打开了另外的一部。换书的空挡里我赶紧询问。通常我问十句，他顶多回答三句。回答这三句的时候，两句与课题无关，与我自身的努力和再努力有关。而剩下那七句，就像涵了眼泪的云，沉沉地飘在空中，渐渐遮蔽了我的天空。

有人玩笑说，如果我和石谈恋爱，情况就不会这样子了。

我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住了下文。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种男女注定一辈子都不可能擦出火花来，我和石就是。

我不得不继续埋头于不见天日的书山网海中......

办公室尽头的试验室里，我把各种各样沉重的设备从这个房间搬到那个房间，再从那个房间里搬回到这个房间。石视而不见。进行到第五个来回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泪和汗水一起横流......

又一轮加班开始了。

十天，二十天，三十天......都在每天最黑暗的时刻拖着打不了弯的双腿，回到公寓。办公室与公寓两站之间，是一条长长的地下隧道。隧道放大攸然闪过的影子，也放大突然响起的声音，一次次考验着我的神经。这个时候，我的那位同方向的同事石，雷打不动地一定还要在办公室里再读两个小时的书。极端痛苦的我，在QQ头像下，留下了这样的签名：杀了我吧！

实验室工作，无论加多久的班，都与报酬无关。

上司关注的是项目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几十次上百次的试验，煎熬着我几乎血尽的心。有心想在一轮加班结束的时候，用几天时间休整下。石又有了新的试验方向，又一轮的加班开始了。

石是那种永远都不会累，永远都不知道别人会累，永远都有自己的主张的人，他为他的工作所陶醉，所享受。

通常石是拿着本书去吃饭的。他的阅读速度决定他的吃饭时间。读得慢的时候，他细嚼满咽地享受自己的午餐或者晚餐。翻动书页的速度快起来，他挥动筷子鼓动脸腮的速度也快起来。快到一定程度后，他就忘记了吃饭专心致志地只看书了。合上书本，把余下或多或少的饭倒进垃圾桶里，然后回办公室。看上去他去餐厅的主要目的是读书而不是吃饭。就连我们办公室不知道LV为何物的女博士，面对他的背影也摇着头做无言状。

我曾经那么喜欢这座极具活力的国际大都市，她的时尚风，她的会工作更会生活的理念，令我沉迷其中。我咬着牙坚持着，不相信会有我做不下去的工作。

促使我最终离开的是石的一份邮件。

鬼使神差。他把原本应该发给上司的项目小结，发给了项目组所有的人。在这封邮件里，实验室所有的工作，看上去都是他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只在极不显眼的角落里，我像个可有可无的小尾巴，以“们”的形态，屈居于代表他的“我”的名头之后。

项目告一段落的时候，我终于下决心离开。

几年过去，如今我和爱人在一家外资企业做高级研发工程师，一对双胞胎儿女聪明漂亮。我的天空乌云散尽阳光灿烂。

从前的女博士，如今的实验室负责人前些日子告诉我，石已经博士毕业了，现正在国外攻读博士后。他的论文，在国际科技界大放异彩。他专攻自己擅长，赚更多钱，获取更大成功的理想实现，指日可待。

我祝福他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飞得更高，飞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