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江月冷]

我一直相信，文字也有生命。在我的眼里，每一个汉字都源远流长。我甚至时常望见，它们从远古时代的阳光下一路走来。走过丛林，走过山野，走过闹市，走过村庄。它们全身都沾满了自然的神韵和祖先的汗水。它们一步一步地走，向着前方，用丰富的内涵与人们对答。

什么时候，我便喜欢上了在这些文字中行走。我成了它们的一员。一个人的时刻，我经常排列或组合着它们，同时也被它们慢慢排列。在我的身后，就留下了一段段清晰的印记。它们手拉着手，连成了一段段道路。我踩着它们走到前方，又踩着它们走向过去。我常常眼含泪珠重温已被岁月遮蔽的旧事，又在文字中满怀憧憬地望着未来。

可我知道，我笔下的这些文字在被我构筑成文的那刻，便注定了一辈子的沉静。慢慢的，它们已经拥有了我的秉性。我的笑，我的哭，我的情感和心灵，都被它们包容。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与心灵对话来得更加真实。几年的时光里，我便靠着这些文字，如吸吮着母亲怀中的温暖，一点点走进自己的世界，走进日子里过往的悲喜，走进大自然的一草一木。我一点点审视着自己，审视着生活。曾经被我忽略的生命的细节，也在这样的时刻重新活转过来。

那是一些未曾读懂的词句。如一棵屹立村头的槐，我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都经过它的身边，可我什么时候又真正地注视过它，欣赏过它。我只看见树上长出了绿芽，又一年春天来了。我只晓得树上的叶子铺满了小路，秋风已至。除了这些，我甚至说不上它的年龄，更不知在贫瘠的山地上，一棵树为何能长久地活到现在。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夜里，它又承受过多少岁月的阴冷。

就是这样的一棵树，许多文学作品里都有过类似的描述。伴随它的，还有看向远方的眼睛，还有盼儿远归的身影。一棵树，其实已诠释了人生的全部意义，更浓缩了生活的诸多滋味。

还有石，那块老家门口的青石板，早就消失多年了。岁月一点不剩地带走了它。就连它身上的青苔也被带走了。岁月还带走了孩童的嬉闹和少年的忧伤，那些与家园关系在一起的层层旧事。日出日落，春去秋来，我终于在多年以后的某个夜晚，用手中的文字读懂了父母脸上的沧桑。我在文字与回忆中靠近着他们，竟发现被自己一度忽略的额头上，已显现出群山与沟壑的模样。我告诉自己我该寻找。于是我沿着凹凸起伏的脉络，如伏身在故乡的山地里，艰难地前行。可到了最后，我还是在父母的皱纹里迷失了方向。

其实，当我学会寻找的时候，那些往日的风景已经去了。我的头顶只剩下一轮巨大的骄阳。它把耀眼的光芒撒向大地，用无际的温暖呵护着所有的生灵。在它巨大而眩目的光晕里，我看见了模糊的自己。往日里所有的景象，留存于心的莫不是诸多的暖流。这是永远不走的春天，它比任何季节都厚重多情。与它相比，冬天的寒冷不过是瞬间即逝的小丑，那些被风吹黄的秋草，也在融融的梦境里泛起了笑脸。

这个时候，充斥内心的悲伤还是远远地去了。不是记忆懂得选择，而是生命懂得沉淀。细碎的悲伤的话语，正被希望舍弃。被阳光浸染的花朵，在生命的道路上闪闪发光。那是我们活着的足迹，我们应该用这样的脚步测量生活、测量自己。

当然，每一片金黄的庄稼身后，都有被泥土埋藏的汗水。哪怕生活不只是由鲜花组成，可浓缩于心的，却是比鲜花还要美丽的感动。于是看着前方，我告诉自己，是不是该用手中的文字描写阳光，歌唱已去的或正在向我走来的美丽？——那是生活之美，情感之美，心灵之美，更是让我们好好活下去的生命中坚韧的力量。由此，且让我在未来的年月里，忘记生活的忧郁，采撷文字中的万里阳光。 2010-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