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婚

　　同学聚会时，一向很活跃的沂很少说话。他不但是省摄影协会的会员，还是市影协的负责人之一，摄影自然有一套。
　　可他那天却反常的一声不吭，叫他帮照相，他推说忘带胶卷了。
　　吃饭时，也只是低了头，吃他面前的那些菜，不说一句话。
　　总之是怪怪的。
　　聚会结束时，我与他及另一顺路的旧同学同乘一辆出租车。
　　上车时让另一同学坐前头，我与他坐后边。
　　车开行后，沉默了一会，我说：“快交代，出了什么事？”
　　他装傻扮懵：“什么？”
　　“好心你别装了。就你那德性，大家早都看出来了。”我不耐烦地说。“说，什么事。”
　　他望了望坐前边正留心地听我们说话的同学，还是不吐口：“没事呀，你怎么啦？”
　　“我？怎么啦？你不是吧。”我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勉强他了。“我说，沂，你知道在那儿可以找到我的，对吧？什么时候想说了，来找我，请相信，我一定会是个好听众的。”沂点点头。
　　过了两天，沂径直到我办公室，说：“有空吗？”
　　我说：“有。你等我一会，安排一下我们出去说。”
　　我们出了办公楼，到学校的运动场。沂低着头，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我不催他。两人默默地站了好一会。他说：“我要离婚！”
　　我大吃一惊：“什么？你要离婚？开什么玩笑呀？”
　　沂说：“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他是少有的严肃，满怀的心事重重，代替了他以前的嬉皮笑脸。好象不是在说笑。
　　“上次同学聚会，你不是老夸你的妻子好吗？还很得意地当众批评我，说什么，如果娶了你这种女人，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看完不放手，看得入迷时，连你家祖宗姓什么都忘记了，想你煮饭买菜？好难了。弄得我几乎下不了台。你妻子这么贤惠，干嘛离婚？”
　　他说：“我就知道你饶不了我。所以不想对你说。可对其他人更不能说，让人笑话。”
　　“哈，那你不怕我笑话你？”
　　“你会理解的。而且，我是想与你商量商量呀。”
　　“这么看得起我？那我是义不容辞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唉！说出来真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上星期，我出差两天，回到家，我老婆欢天喜地的对我说：我买到一瓶蛇药，很好用的，以后不用怕毒蛇了。我奇怪，好好的买什么蛇药？她说，你不知道，你那天不在家，床底下发现了一条毒蛇，吓坏我了。幸亏有个捉蛇高手来到，一下子捉住那条蛇，否则，我都没命见到你。我问她，怎么发现的？她说：‘不是我发现的，是捉蛇高手发现的’”
　　我叫起来：“哗！你家里有蛇呀？……，咦！奇怪，那捉蛇高手怎么知道你家里有蛇？”
　　他说：“看看。你一下子便问到了点子上。”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说：“你好象也相信我家里会有毒蛇？”
　　我不置可否——老实说，听他说起有蛇，我是有点信的，我去过他家一次，正对他家窗户的屋后面有块空地，有很多草的。如果有条蛇藏在那儿，有什么奇怪。不过，那什么捉蛇高手的出现又太巧合了点儿。
　　他说：“不会有蛇的。我都住了好几年了，几年都没发现有蛇。我那懵头懵脑的老婆，竟然相信有什么毒蛇。我老婆说，是那个捉蛇高手来敲门，说，你家里有条毒蛇。那人怎么会知道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呀，怎么会这么巧，大家都没看见过有蛇，那个捉蛇高手怎么知道的？
　　“那什么捉蛇高手一进门，直接走到床下面，捉出一条小小的蛇来，说，看呀，这是条毒蛇，若被它咬到，不出一个时辰，人就会昏迷，然后全身抽搐而死。几乎把我老婆吓昏。”他说。“后来，他便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瓶，说，这是我家祖传的蛇药。只要用一颗。便可以防治蛇伤毒发，各种蛇咬伤都可以治的。平时，你用一小颗研开，放一碗水，放在桌子下，蛇便不敢来，你便不用担心了。”
　　“后来，你老婆便买下？”
　　“是呀。这个蠢婆娘……”他气恨恨的。
　　“也不用这样吧，十几二十元，就当买个心安好了。”
　　“若只是十几元，我便不会这么生气了。”
　　“呵呵，难道要几百元？”
　　“就是呀。她问多少钱，那人说：便宜点卖给你算了，一千元吧。我老婆说，我那有这么多钱。我只有四百元。那人说，最少要五百，不买我还把这蛇放回去，让它今晚咬死你。我老婆害怕了，到隔壁借来一百元，共五百，给了那人，那人还说，我是不计成本，最便宜给你了，买了这药，一世平安，不是很合算吗？我老婆点头称是。”沂一口气说到这儿，气得面色通红。
　　我安慰他说：“算了吧，不买都买了，以后也许用得着的。”
　　“要是用得着，我也不会这么生气了。”沂说着又气了起来。“我一回家，老婆就象献宝似的，拿出那药来给我看，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我打开闻了闻味道，问她：‘你打开看过吗？’她说：‘没呀，蛇都捉走了，这是备用的。’我说：‘你闻闻这味。’她拿过来一闻，大惊失色，连连说：‘奇怪奇怪，怎么好象保济丸？’”
　　“不会真是一元三角钱一小瓶的保济丸吧？”
　　“正是一元三角钱一瓶的保济丸。”
　　“哦，她上当了……”
　　“我当时那个气呀，一巴掌扫过去，她面上立即出现五个手指印。”他好象余怒未消，还有点磨拳擦掌的样子。
　　“哗！你想收人命呀？五百元罢了，可以这样打人？”我叫起来。
　　“你不知道，她中专毕业，在中医院上班，专门的药检员，你说气人不气人？”他还蛮有理似的。
　　“……嗯，好象有点不太专业了。不过，你也不应该打她呀，上当受骗嘛。”
　　“她怎么样，就让你打呀？”我又不平了起来。
　　“她敢怎么样，明明是她错了。她用冷水敷了一下面，饭也不吃把那瓶药拿到医院去鉴定。”
　　“结果怎样？”
　　“就是保济丸！”
　　我呆了呆，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喂！沂，别这样。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别计较了。省点便回来了呀，别伤了和气。好女人不是容易找到的呀。”
　　他说：“这么笨的女人，没脑的。所以我要跟她离婚！”
　　我差点跳起来。“啊！你说要离婚，就这件事呀。”
　　“这事还小吗？一辈子跟这么笨的女人生活，我累不累呀？”
　　“哼！要我说呀，一辈子跟你这么小气的的男人生活，才累呢。”
　　“你什么意思呀。倒是我的不是了？她都没意见。”
　　“换了我，我都没意见。你算什么东西嘛。一点点钱便这么大阵仗了。再有点大的事情发生。你不是得把她给吃了？”
　　“你……”他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你有个这样的老婆，不知多幸运了。受骗上当，她自己都懊恼得要死了，你以为她不心疼这几百元呀？你不但不安慰，还打了她，她都没计较。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小气鬼，还不快回去安慰她。‘钱财身外物’，这话说得多口响？一旦动真格的，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要离婚是吗？我去叫她赶快与你离了算了。”
　　他听了，呆了好一会。没精打采的说：“看来是我错了？”
　　我说：“大错特错，你要是不认错，也许她都不原谅你。”
　　他却笑笑，说：“幸好你不是我老婆。哈，不然，我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哼，你想得美。我才不会嫁你这样的小气鬼。”我也高兴起来。“还不快回家去？当心人家想通了，不要你，那时你哭都没人理。”
　　他说：“是呀，我得快回家去了。”
　　我推他：“好了，走吧，别婆婆妈妈的了。”
　　走了好几步，他回头，很真诚的说：“我就知道得找你。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