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古堂剑扫卷之十

松陵 陆绍珩湘客父 选

兄  陆绍琏宗玉父  阅

豪

今世矩视尺步之辈，与夫守株待兔之徒，是不钳锁而困、不束缚而阱者也。宇宙寥寥，求一豪者，安可得哉？家徒四壁，一掷千金，豪之胆；兴酣落笔，泼墨千言，豪之才；我才必用，黄金复来，豪之识。【凤麟按：李白《将进酒》：“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夫豪既不可得，而后世倜傥之士，或以一言一字写其不平者，又安得与沉沉故纸同为销没乎！集豪第十。

◎桃花马上春衫，少年侠气；贝叶斋中夜衲，老去禅心。

◎世情到口居然俗，狂语何人了不猜。【凤麟按：袁中郎《偶成》：“谁是乾坤独往来，浪随欢喜浪悲哀。世情到口居然俗，狂语何人了不猜。彭泽去官非为酒，漆园曳尾岂无才。百年倏忽如弹指，昨日庭花烂熳开。”】

◎颜色则铅刀千金，尘埃则干镆失志。

◎岳色江声，富煞胸中邱壑；松阴花影，争残局上山河。

◎骥虽伏枥，足能千里；【凤麟按：《后汉书》卷二四《马援传》：“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王勃《滕王阁序》：“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愈坚，不坠青云之志。”】鹄即垂翅，志在九霄。【凤麟按：《韩诗外传》卷六：“夫鸿鹄一举千里，所恃者六翮尔。背上之毛，腹下之毳，益一把，飞不为加高；损一把，飞不为加下。”《史记·陈胜吴广列传》：“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乎？”】

◎个个题诗，写不尽千秋花月；人人作画，描不完大地江山。

◎慷慨之气，龙泉知我；忧煎之思，毛颖解人。

◎不能用世而故为玩世，只恐遇着真英雄；不能经世而故为欺世，只好对着假豪杰。

◎绿酒但倾，何妨易醉；黄金既散，何论复来。【凤麟按：李白《将进酒》：“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此以无金当“无待”，颇得逍遥之游意。】

◎诗酒兴将残，剩却楼头几明月；登临情不恶，平分江上半青山。

◎闲行消白日，悬李贺呕字之囊；【凤麟按：李商隐《李贺小传》：“恒从小奚奴，骑距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及暮归，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见所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始已尔！’上灯，与食，长吉从婢取书，研墨叠纸足成之，投他囊中。非大醉及吊丧日率如此，过亦不复省。”】搔首问青天，携谢朓惊人之句。【凤麟按：《云仙杂记》卷一：“李白登华山落雁峰，曰：‘此山最高，呼吸之气，想通天帝座矣。恨不携谢朓惊人诗来，搔首问青天耳！’”】

◎假英雄专吷不鸣之剑，若尔锋铓，遇真人而落胆；穷豪杰惯作无米之炊，此等作用，当大计而扬眉。

◎深居远俗，尚愁移山有文；【凤麟按：北齐孔稚珪有《北山移文》。】纵饮达旦【凤麟按：原作“生”。】，犹【凤麟按：原作“但”。】笑醉乡无记。【凤麟按：唐王绩有《醉乡记》。】

◎风会日靡，试具宋广平之石肠；【凤麟按：苏轼《牡丹记叙》：“然鹿门子常怪宋广平之为人，意其铁心石肠，而为《梅花赋》，则清便艳发，得南朝徐庾体。”】世道莫容，请收姜伯约之大胆。【凤麟按：《三国志·蜀书·姜维传》：“姜维字伯约，天水冀人也。少孤，与母居。……魏将士愤怒，杀会及维，维妻子皆伏诛。”裴松之注引《世语》曰：“维死时见剖，胆如（斗）大。”】

◎藜床半穿，管宁真吾师乎；【凤麟按：《三国志》卷十一注引《高士传》曰：“管宁自越海及归，常坐一木榻，积五十馀年，未尝箕股，其榻上当膝处皆穿。”】轩冕必顾，华歆洵非友也。【凤麟按：《世说·德行》：“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刘孝标注引《魏略》曰：“宁少恬静，常笑邴原、华子鱼有仕宦意。及歆为司徒，上书让宁。宁闻之，笑曰：‘子鱼本欲作老吏，故荣之耳。’”】

◎车尘马足之下，露出丑形；深山穷谷之中，剩些真影。

◎吐虹霓之气者，贵挟风霜之色；依日月之光者，毋怀雨露之私。

◎清襟凝远，卷松江万顷之秋；妙笔纵横，挽昆仑一峰之秀。

◎肝胆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气骨清如秋水（此下当有脱文。）。【凤麟按：洪应明《菜根谭》：“肝肠煦若春风，虽囊乏一文，还怜茕独；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

◎闻鸡起舞，刘琨其壮士之雄心乎；【凤麟按：《晋书·祖逖传》：“祖逖，字士稚，范阳遒人也。……与司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闻筝起舞，迦叶其开士之素心乎？【凤麟按：屠隆《昙花记》：“迦叶闻筝起舞，阿难听乐心狂。”】

◎友天下士，读世间书。

◎读书倦时须看剑，英发之气不磨；作文苦际可歌诗，郁结之怀随畅。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作人要存一点素心。【凤麟按：见《菜根谭》。〇五伦之中，朋友以义合，故无侠气不可交。人有素朴之心，虽大奸大恶，不失为伟丈夫。】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

◎深山穷谷，能老经济才猷；绝壑断崖，难隐灵文奇字。

◎王门之杂吹非竽，梦连魏阙；郢路之飞声无调，羞向楚囚。

◎献策金门苦未收，归心日夜水东流。扁舟载得愁千斛，闻说君王不税愁。【凤麟按：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九八：“陆世明、陆浚明同宗也，俊材藻思，声称藉甚，举于乡，赴省试下第归，过临清，钞关错认为商，令纳税，陆即书一绝呈主事云：献策金门苦未收，归心日夜水东流。扁舟载得愁千斛，闻说君王不税愁。主事见诗惊愧，亟迎入，款赠甚厚。”】

◎世事不堪评，披卷神游千古上；尘氛应可却，闭门心在万山中。

◎负心满天地，辜他一片热肠；变态自古今，悬此两只冷眼。

◎龙津一剑，尚作合于风雷；胸中数万甲兵，宁终老于牖下。【凤麟按：见《小窗自纪》。】

◎此中空洞原无物，何止容卿数百人。【凤麟按：《世说·排调》：“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句似出苏轼诗。】

◎英雄未转之雄图，假糟邱为霸业；风流不尽之馀韵，托花谷为深山。

◎红润口脂，花蕊乍过微雨；翠匀眉黛，柳条徐拂轻风。

◎问妇索酿，瓮有新篘；呼童煮茶，门临好客。此时情兴如何？【凤麟按：见屠隆《娑罗馆清言》。〇此条已见卷四。】

◎满腹有文难骂鬼，措身无地反忧天。【凤麟按：《小窗自纪》：“唐伯虎云：满腹有文难骂鬼，措身无地反忧天。英雄无已之怀，言言硬咽。昔谓悲歌可以当泣，此则读之堪泣不堪歌耳。”】

◎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足以自娱。【凤麟按：《后汉书·梁统传附》：“（梁）竦字叔敬，少习《孟习易》，弱冠能教授。……竦生长京师，不乐本土，身负其才，郁郁不得意。尝登高远望，叹息言曰：‘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如其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足以自娱。州郡之职，徒劳人耳。’后辟命交至，并无所就。”】

◎不恨我不见古时人，惟恨古时人不见我。【凤麟按：《南史》卷三二：“（张）融曰：使融不为慕势，而令君为趋士，岂不善乎？常叹云：不恨我不见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见我。”辛弃疾《贺新郎》：“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荣枯得丧，天意安排，浮云过太虚也；用舍行藏，吾心镇定，砥柱在中流乎？

◎曹曾积石为仓以藏书，名曹氏石仓。【凤麟按：王嘉《拾遗记》卷六：“曹曾，鲁人也。本名平，慕曾参之行，改名为曾。家财巨亿，事亲尽礼，日用三牲之养，一味不亏于是。不先亲而不食新味也。为客于人家，得新味则含怀而归。不畜鸡犬，言喧嚣惊动于亲老。时亢旱，井池皆竭。母思甘清之水，曾跪而操瓶，则甘泉自涌，清美于常。学徒有贫者，皆给食。天下名书，上古以来，文篆讹落者，曾皆刊正，垂万余卷。及国难既夷，收天下遗书于曾家，连车继轨，输于王府。诸弟子于门外立祠，谓曰“曹师祠”。及世乱，家家焚庐，曾虑先文湮没，乃积石为仓以藏书，故谓曹氏为书仓。”】

◎丈夫须有远图，眼孔如轮，可怪处堂燕雀；豪杰宁无壮志，风棱似铁，不忧当道豺狼。

◎要做男子，须负刚肠；欲学古人，当坚苦志。【凤麟按：此条已见卷三。】

◎云长香火，千载遍于华夷；坡老姓名，至今口于妇孺：意气精神，不可磨（凤麟按：屠隆《娑罗馆清言》作“消”）灭。【凤麟按：见屠隆《娑罗馆清言》。】

◎据床嗒尔，听豪士之谈锋；把盏惺（凤麟按：屠隆《娑罗馆清言》作“醒”）然，看酒人之醉态。【凤麟按：见屠隆《娑罗馆清言》。】

◎登高远眺，吊古寻幽，广胸中之邱壑，游物外之文章。

◎雪霁清境，发于梦想，此间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每饮村酒，醉后曳杖放脚，不知远近，亦旷然天真。【凤麟按：苏轼《答言上人》：“去岁吴兴仓卒为别，至今耿耿。谴居穷陋，往还断尽。远辱不遗，尺书见及，感怍殊深。比日法体佳胜。札翰愈精健，诗必称是，不蒙见示，何也？雪斋清境，发于梦想，此间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每饮村酒，醉后曳杖放脚，不知远近，亦旷然天真。与武林旧游，未见议优劣也。何时会合一笑，惟万万自爱。”】

◎辟地数亩，筑室数楹，插槿作篱，编茅为亭，以一亩荫竹树，一亩栽花果，二亩种瓜菜，四壁清旷，空诸所有，畜山童灌园薙草，置二三胡床着亭下，挟书砚以伴孤寂，携琴弈以迟良友，凌晨杖策，抵暮言旋。此亦乐境。【凤麟按：见《岩栖幽事》。〇此条卷六已录，文小异。】

◎须眉之士在世，宁使乡里小儿怒骂，不当使乡里小儿见怜。

◎胡宗宪读《汉书》，至终军请缨事，起叫曰：“男儿双脚，当从此处插入，其它皆狼藉耳！”【凤麟按：明曹臣《舌华录》：“胡总制宗宪读《汉书》，至终军请缨事，起叫曰：“男儿双足，当从此处插入，其他皆狼藉耳！”○胡宗宪，字汝贞，绩溪人。嘉靖十七年进士。《明史》二百五有传。】

◎丈夫富贵，何必故乡？以妻子经怀，岂不沮人雄志？【凤麟按：《北史》卷六七：“杨纂，广宁人也，父安仁，魏朔州镇将。纂少慷慨有志略，勇力兼人。年二十，从齐神武起兵于信都，以军功。稍迁武州刺史。自以赏薄，志怀怨愤，每叹曰：大丈夫富贵何必故乡！若以妻子经怀，岂不沮人雄志！”】

◎宋海翁才高嗜酒，侧睨当世，忽乘醉泛舟海上，仰笑曰：“吾七尺躯，岂世间凡土所能贮？合以大海葬之耳！”遂按波而入。【凤麟按：见曹臣《舌华录》。】

◎毛澄七岁，善属对，诸喜之者赠以金钱，归，掷之，曰：“吾犹薄苏秦斗大，安事此邓通靡靡！”【凤麟按：《舌华录》：“毛澄七岁，善属对，姻戚长老喜之者，赠以金钱，受归即掷之曰：吾犹薄苏秦斗大，安事此邓通縻縻。时人奇之。”】

◎梁公实荐一士于李于麟，士欲以谢梁，曰【凤麟按：原误“也”。】：“吾有长生术，不惜为公授。”梁曰：“吾名在天地间，只恐盛着不了，安用长生！”【凤麟按：见《舌华录》。〇李攀龙字于麟，梁有誉字公实，俱见《明史》卷二八七。】

◎王仲祖有好形仪，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凤麟按：《语林》曰：“王仲祖有好仪形，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时人谓之达也。”（《世说·容止》注）《晋书》卷九三《王蒙传》：“王蒙，字仲祖，哀靖皇后父也。曾祖黯，历位尚书。祖佑，北军中候。父讷，新淦令。……美姿容，尝览镜自照，称其父字曰：‘王文开生如此儿邪！’”】

◎吴正子穷居一室，门环流水，跨木而渡，渡毕即抽之。人问故，笑曰：“土舟浅小，恐不胜富贵人来蹈耳！”【凤麟按：见《舌华录》。〇吴正子，西泉人。】

◎吾有目有足，山川风月，吾所能到，便即属吾，我便是山川风月主人。【凤麟按：东坡云：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宁为天下第一品人，毋为天下第一品官。【凤麟按：海瑞语。】

◎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凤麟按：《后汉书·赵典传附》：“（赵）温字子柔，初为京兆丞，叹曰：‘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遂弃官去。”】

◎青莲【凤麟按：二字原阙。】登华山落雁峰，曰【凤麟按：原阙。】：“呼吸之气，可通帝座。恨不携谢朓惊人之句来【凤麟按：原阙。】，搔首问青天耳【凤麟按：原阙。】！”【凤麟按：《云仙杂记》卷一：“李白登华山落雁峰，曰：‘此山最高，呼吸之气，想通天帝座矣。恨不携谢朓惊人诗来，搔首问青天耳！’”】

◎志欲枭逆虏，枕戈待旦，常恐祖生先我着鞭。【凤麟按：《晋书》卷六二《刘琨传》：“与范阳祖逖为友，闻逖被用，与亲故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其意气相期如此。”】

◎旨言不显，经济多托之工瞽刍荛；高踪【凤麟按：原作“琮”。】不落，英雄常混之渔樵耕牧。

◎高言成啸虎之风，豪举破涌山之浪。

◎立言者，未必即成千古之业，吾取其有千古之心；好客者，未必即尽四海之交，吾取其有四海之愿。

◎管城子无食肉相，世人皮相何为；孔方兄有绝交书，今日盟交安在？【凤麟按：黄庭坚《戏呈孔毅父》：“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絶交书。”】

◎襟怀贵疏朗，不宜太逞豪华；文字要雄奇，不宜故求寂寞。

◎悬榻待贤士，岂曰交情已乎；【凤麟按：谢承《后汉书》曰：“徐稚，字孺子，豫章人。家贫，常自耕稼，恭俭义让，所居服其德。屡辟公府不起。时陈蕃为太守，以礼请署功曹，稚不免之，既谒而退。蕃在郡，不接宾客，唯稚来，特设一榻，去则悬之。后举有道，拜太原太守，皆不就。”（《御览》四百七十四引）《后汉书》卷六六《陈蕃传》：“郡人周璆，高洁之士。前后郡守招命莫肯至，唯蕃能致焉，字而不名，特为置一榻，去则县之。璆字孟玉，临济人，有美名。”】投辖留好宾，不过酒兴而已。【凤麟按：《汉书·游侠传》：“陈遵，字孟公，杜陵人也。……遵嗜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

◎才以气雄，品由心定。

◎为文而欲一世之人好，吾悲其为文；为人而欲一世之人好，吾悲其为人。

◎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雷变色。【凤麟按：见唐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瞾檄》。】

◎济笔海则为舟航，骋文囿则为羽翼。【凤麟按：唐杨炯《卧读书架赋》：“济笔海兮尔为舟航，骋文囿兮尔为羽翼。”】

◎胸中无三万卷书，眼中无天下奇山川，未必能文，纵能，亦无【凤麟按：原阙。】豪杰语耳。【凤麟按：张岱《夜航船》八：“吴莱好游，尝东出齐鲁，北抵燕赵，每遇胜迹名山，必盘桓许久。尝语人曰：‘胸中无三万卷书，眼中无天下奇山水，未必能文章；纵能，亦儿女语耳。’”】

◎山厨失斧，断之以剑。客至无枕，解琴自供。盥盆溃散，磬为注洗。盖不暖足，覆之以蓑。

◎孟宗少游学，其母制十二幅被，以招贤士共卧，庶得闻君子之言。【凤麟按：《吴录》曰：“（孟）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少从南阳李肃学。其母为作厚褥大被，或问其故，母曰：‘小儿无德致客，学者多贫，故为广被，庶可得与气类接也。’其读书夙夜不懈，肃奇之，曰：‘卿宰相器也。’初为骠骑将军朱据军吏，将母在营。既不得志，又夜雨屋漏，因起涕泣，以谢其母，母曰：‘但当勉之，何足泣也？’据亦稍知之，除为监池司马。自能结网，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鲊寄我，非避嫌也。’迁吴令。时皆不得将家之官，每得时物，来以寄母，常不先食。及闻母亡，犯禁委官，语在权传。特为减死一等，复使为官，盖优之也。”（《三国志》卷四八引）】

◎张烟露于海际，耀光景于河渚；乘天梁而皓荡，叶帝阍而延伫。【凤麟按：江淹《丽色赋》：“张烟雾于海际，耀光景于河渚。乘天梁而皓荡，叩帝阍而延伫。”〇原注：“叶疑叩。”】

◎声誉可尽，江天不可尽；丹青可穷，山色不可穷。

◎闻秋空鹤唳，令人逸骨仙仙；看海上龙腾，觉我壮心勃勃。

◎皂囊白简，被人描画半生；黄帽青鞋，任我逍遥一世。【凤麟按：此条已见卷五。】

◎明月在天，秋声在树，珠箔卷啸倚高搂；苍苔在地，春酒在壶，玉山颓醉眠芳草。

◎胸中自是奇，乘风破浪，平吞万顷苍茫；脚底由来阔，历险穷幽，飞度千寻杳【凤麟按：原作“香”。】霭。

◎松风涧雨，九霄外数声环佩，清我吟魂；海市蜃楼，万水中一幅画图，供吾醉眼。

◎每从白门归，见江山逶迤，草木苍郁，人常言佳，我觉是别离人肠中一段酸楚气耳。

◎浮云出岫，绝壁天悬，日月清朗，不无微云点缀。看云飞轩轩霞举，踞胡床与友人咏谑，不复滓秽大虚。【凤麟按：此条已见卷五。】

◎人每谀余腕中有鬼，余谓鬼自无端入吾腕中，吾腕中未尝有鬼也；人每责余目中无人，余谓人自不屑入吾目中，吾目中未尝无人也。

◎天下无不虚之山，惟虚，故高而易峻【凤麟按：原作“倾”。】；天下无不实之水，惟实，故流而不腐。

◎篇诗斗酒，何殊太白之丹丘；扣舷吹箫，好继东坡之赤壁。【凤麟按：此条已见卷七。】

◎因花索句，胜他牍奏三千；为鹤谋粮，赢我田耕二顷。

◎放不出憎人面孔，落在酒杯：丢【凤麟按：原作“去”。】不下怜世心肠，寄之诗句。

◎春到十千美酒，为花洗妆；夜来一片名香，与月熏魄。

◎忍到熟处则忧患消，淡到真时则天地赘。

◎醺醺熟读《离骚》，孝伯外敢曰并皆名士；碌碌常承色笑，阿奴辈果然尽是佳儿【凤麟按：原作“鬼”。】。【凤麟按：见明李鼎《偶谭》。】

◎剑雄万敌，笔扫千军。

◎飞禽铩翮，犹爱惜乎羽毛；志士捐生，终不忘乎老骥。

◎敢于世上开眼，不向人前皱眉？

◎缥缈孤鸿，影来窗际，开户从之，明月入怀，花枝零乱，朗吟“枫落吴江”之句，令人凄绝。

◎云破月窥花好处，夜深花睡月明中。

◎三春花鸟犹堪赏，千古文章只自知；文章自是堪千古，花鸟三春只几时。

◎士大夫胸中无三斗墨，何以运管城？然恐酝酿宿陈，出之无光泽耳。【凤麟按：明陆树声《清暑笔谈》：“士大夫胸中无三斗墨，何以运管城？然恐蕴酿宿陈，出之无光泽耳。如书画家不善使墨，谓之墨痴。”】

◎攫金于市者，见金而不见人；剖身藏珠者，爱珠而忘自爱。与夫决性命以饕富贵，纵嗜欲以损生者何异？

◎说不尽山水好景，但付沉吟；当不起世态炎凉，惟有哭泣。

◎杀得人者，方能生人。有恩者，必然有怨。【凤麟按：鲁迅云：当今之世，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若使不阴不阳，随世披【凤麟按：原误“波”。】靡，肉菩萨出世，于世何补？此生何用？

◎李太白云：天生我才必有用，黄金散尽能复来。杜少陵【凤麟按：三字原误“又”。】云：一生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豪杰不可不解此语。

◎天下固有父兄不能囿之豪杰，必无师友不可化之愚蒙。【凤麟按：今言“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实本于此。】

◎谐友于于天伦之外，元章呼石为兄；劳奔走于世途之中，庄生喻尘以马。

◎词人半肩行李，收拾秋水春云；深宫一世梳妆，恼乱晚花新柳。

◎得意不必人知，兴来书自圣；纵口何关世议，醉后语犹颠。

◎英雄尚不肯以一身受天公之颠倒，吾辈奈何以一身受世人之提掇？是堪指发，未可低眉。

◎能为世必不可少之人，能为人必不可及之事，则庶几此生不虚。

◎儿女情，英雄气，并行不悖；或柔肠，或侠骨，总是吾徒。

◎上马横槊，下马谈论，自是英雄本色；【凤麟按：苏轼《前赤壁赋》：“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谈论”似“赋诗”之误。】熟读《离骚》，痛饮浊酒，果然名士风流。【凤麟按：《世说·任诞》：“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诗狂空古今，酒狂空天地。

◎处世当于热地思冷，出世当于冷地求热。

◎我辈腹中之剑，亦何可少，要不必用耳。若蜜口，真妇人事哉！【凤麟按：口蜜腹剑，君子鄙之，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故云。】

◎办大事者，匪独以意气胜，盖亦其智略绝也，故负气雄行，力足以折公侯；出奇制算，事足以骇耳目。如此人者，俱千古矣。嗟嗟！今世徒虚语耳。

◎说剑谈兵，今生恨少封侯骨；登高对酒，此日休吟烈士歌。

◎身许为知己死一剑，夷门到今侠骨香仍古；腰不为督邮折五斗，彭泽从古高风清至今。

◎剑击秋风，四壁如闻鬼啸；琴弹夜月，空山引动猿号。

◎壮志愤懑难消，高人情深一往。

◎先达笑弹冠，休向侯门轻曳裾；相知犹按剑，莫从世路暗投珠。【凤麟按：见《菜根谭》。】

 

——醉古堂剑扫卷之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