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义疏(五)
(2016-08-18 17: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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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为政第二
何晏集解(凡廿四章)
子曰:“为政以德,(此明人君爲政教之法也。徳者,得也。言人君爲政,当得万物之性,故云以徳也。故郭象曰:万物皆得性谓之徳。夫爲政者奚事哉?得万物之性。故云徳而已也。)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此爲“爲政以徳”之君爲譬也。北辰者,北极紫微星也。所,犹地也。衆星,谓五星及二十八宿以下之星也。北辰鎭居一地而不移动,故衆星共宗之以爲主也。譬人君若无爲而御民以徳,则民共尊奉之而不违背,犹如衆星之共尊北辰也。故郭象曰:得其性则归之,失其性则违之。)【郑玄曰:德者无为,譬犹北辰之不移而众星拱之也。】【凤麟按:元刊本《论语集解》谓为包咸注。】
子曰:“《诗》三百,(此章举《诗》证爲政以徳之事也。《诗》即今之《毛诗》也。三百者,《诗》篇大数也。《诗》有三百五篇,此擧其全数也。)【孔安国曰:篇之大数也。】一言以蔽之,(一言,谓“思无邪”也。蔽,当也。《诗》虽三百篇之多、六义之广,而唯用“思无邪”之一言以当三百篇之理也,犹如爲政,其事乃多,而终归于以徳不动也。)【苞氏曰:蔽,犹当也。】曰:思无邪。”(此即《诗》中之一言也。言爲政之道,唯思于无邪,无邪则归于正也。衞瓘曰:不曰思正而曰思无邪,明正无所思邪,邪去则合于正也。)【苞氏曰:归於正也。】
子曰:“导之以政,(此章证“爲政以徳”所以胜也。将言其胜,故先擧其劣者也。导,谓诱引也;政,谓法制也。谓诱引民用法制也。故郭象云:政者,立常制以正民者也。)【孔安国曰:政,谓法教也。】(法教即是法制也。)齐之以刑,(齐,谓齐整之也。刑,谓刑罚也。故郭象曰:刑者,兴法辟以割制物者也。)【马融曰:齐,整之以刑罚也。】民免而无耻。(免,犹脱也。耻,耻辱也。爲政若以法制导民,以刑罚齐民,则民畏威苟且,百方巧避,求于免脱罪辟而不复知避耻,故无耻也。故郭象云:制有常则可矫,法辟兴则可避;可避则违情而苟免,可矫则去性而从制;从制,外正而心内未服,人怀苟免,则无耻于物,其于化不亦薄乎?故曰民免而无耻也。)【孔安国曰:免【凤麟按:原阙,据元刊本《论语集解》补。】,苟免罪也。】道之以德,(此即举胜者也。谓诱引民以道徳之事也。郭象曰:徳者,得其性者也。)【苞氏曰:德,谓道德也。】(亦得合郭象解也。)齐之以礼,(以礼齐整之也。郭象曰:礼者,体其情也。)有耻且格。”(加白反。)【格,正也。】(既导徳齐礼,故民服从而知愧耻,皆归于正也。郭象云:情有所耻而性有所本,得其性则本至,体其情则知耻;知耻则无刑而自齐,本至则无制而自正。是以导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沈居士曰:夫立政以制物,物则矫以从之;用刑以齐物,物则巧以避之。矫则迹从而心不化,巧避则苟免而情不耻,由失其自然之性也。若导之以徳,使物各得其性,则皆用心不矫其眞,各体其情,则皆知耻而自正也。)【凤麟按:夫子“得其所哉”之叹及“从心所欲不逾矩”之论,皆是此意。】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此章明孔子隐圣同凡,学有时节,自少迄老,皆所以劝物也。志者,在心之谓也。孔子言我年十五志学在心也。十五是成童之岁,识虑坚明,故始此年而志学也矣。)三十而立,(立,谓所学经业成立也。古人三年明一经,从十五至三十,是又十五年,故通五经之业,所以成立也。)【有所成立也。】(凡注无姓名者,皆是何平叔语也。)四十而不惑,(惑,疑惑也。业成后已十年,故无所惑也。故孙绰云:四十强而仕,业通十年,经明行修,徳茂成于身,训洽邦家,以之莅政,可以无疑惑也。)【孔安国曰:疑惑也。】五十而知天命,(天命,谓穷通之分也。谓天爲命者,言人禀天气而生,得此穷通,皆由天所命也。天本无言,而云有所命者,假之言也。人年未五十,则犹有横企无厓;及至五十,始衰,则自审己分之可否也。故王弼曰:天命废兴有期,知道终不行也。孙绰曰:《大易》之数五十,天地万物之理究矣,以知命之年通致命之道,穷学尽数,可以得之,不必皆生而知之也。此勉学之至言也。熊埋曰:既了人事之成败,遂推天命之期运,不以可否繋其理治,不以穷通易其志也。)【孔安国曰:知天命之终始也。】(终始即是分限所在也。)六十而耳顺,(顺,谓不逆也。人年六十,识智广博,凡厥万事,不得悉须观见,但闻其言即解微旨,是所闻不逆于耳,故曰耳顺也。故王弼曰:耳顺,言心识在闻前也。孙绰云:耳顺者,废听之理也,朗然自玄悟,不复役而后得,所谓“不识不知,从帝之则”也。李充云:耳顺者,听先王之法言则知先王之徳行,从帝之则,莫逆于心,心与耳相从,故曰耳顺。)【郑玄曰:耳顺,闻其言而知其微旨也。】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从,犹放也。踰,越也。矩,法也。年至七十,习与性成,犹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故虽复放纵心意而不踰越于法度也。所以不说八十者,孔子唯寿七十三也,说此语之时,当在七十后也。李充曰:圣人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所以接世轨物者曷尝不诱之以形器乎?黜独化之迹,同盈虚之质,勉夫童蒙而志乎学,学十五载,功可与立。爰自志学迄于从心,善始令终,贵不踰法,示之易行而约之以礼,爲教之例,其在兹矣。)【马融曰:矩,法也。从心所欲,无非法者。】【凤麟按:从心所欲不逾矩:“从心所欲”是自由,“不逾矩”是合规矩、法律。规矩和自由本是矛盾着的,但因为长期的修炼,“我”的欲望、理想、追求已经与社会规矩、法律制度等条条框框相一致,规矩法度所规定的,就和“我”心中所想的、所追求的一模一样,规矩法度对“我”就形同虚设,“我”已从必然王国进入到了“自由王国”的境界了。值得注意的是,儒家的“自由”,与道家的、佛家的截然不同。道家的“自由”,谓之“逍遥游”,人是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的神人、至人、真人。“自由”是无物不可待、全不受外物束缚的中学生似的无拘束。佛家的“自由”是跳出三界外,不再生死轮回的大涅槃(信奉“原罪”的犹太教、基督教,以“皈依上帝”为自由,与佛略同)。二家的“自由”,都流于空谈。儒家则以“循规蹈矩”为“自由”,是可追求的、可实现的。人只须通过学习,修炼自身,顺应法则,就能“从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