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外祖父
(撰文/大罕)

   外祖父是乡下人，生于清朝的1893年。他从小到汉口，学了手艺，后来成为油漆匠。他有一张慈善的脸，眉毛浓而短，个子不高，厚实的样子。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到外祖父家来。他家所在的森寿里，五十米长，巷口抵着中山大道，一出巷子口有一家小吃店（在商潮汹涌的今天，这家小吃店还在，名叫“太阳小吃店”），马路的对面，就是闻名遐迩的民众乐园。

   外祖母去世较早，外祖父当时大概六十多一点，之后的近三十年里，他一人独住，起居一切靠自己操理。

   里份里的房子大都采光不好，一进屋，一片漆黑。外祖父节约，一直没用电灯，用煤油灯照明。空气也不流通，生煤球炉子时，满屋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于是我用芭蕉扇拼命地煽炉子。他喜欢用猪头肉榨油，用来炒菜。吃饭时，剩下的残菜用白开水一泡，呼啦啦地喝到肚里。这个生活细节影响了我，现在我也是这样处理剩菜。房子里的湿气非常大，外祖父一辈子居然没患风湿病，归功于他床上的虎皮垫。我小时候也睡在上面，煤油灯熄了，伸手不见五指，盖着厚厚的被子，暖暖和和地一觉睡到大天光。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汉阳与汉口有较大的地区差别，汉阳人被汉口人瞧不起，称为乡里人。有一次，我在巷子里被几个汉口伢堵住，几个人打我一人。我哭着告诉外祖父。外祖父气急了。走出门，站在巷子里大骂那些小伢，帮我出气。

   外祖父靠微薄的退休工资过着清淡的日子。不知用什么来支撑自己的精神，一个人过蛮有滋味的。所住的房子是租的，那是解放前，租时用了若干大洋把房子作了修缮，所以尽管房东几次催着要他退房，他拿出当年的凭据，理直气壮地住在那里。外祖父讲：坏人必要坏报。果然，房东老头不久死了。

   很早的时候，我还在当学生，母亲就为我做了家俱。外祖父拿出全身的本领，把家俱一遍一遍地油漆，铮亮的家俱挤放在他屋里，他每天都欣赏自己的杰作。

   1985年，92岁高龄的外祖父，生活终于不能自理了。我母亲和小姨把他接到汉阳家里，两家轮换照料。不到一年，他就去世了。儿孙满堂，他幸福地走了。

   外祖父，你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但是，你还活在儿孙们的心里。俭朴的一生，独立的精神，豁达的性格，是留给我们的无价瑰宝。人的一生，也许平淡，但要象你一样，活得干净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