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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墟土上那片野花,我终于释然

(2022-05-30 12:31:19)
看见墟土上那片野花,我终于释然


1小雨初歇时,我走近了那方墟土。

这是一座宫殿的遗址。与相邻的其他宫殿遗址一样,四周皆用青色砖墙围合起来,既是防止雨水冲刷走墟土,也是为了防止游人随意践踏。

墟土上铺满白色的野花和青草。每片花蕊和花叶上,都托举着大大小小的雨珠,像是一滴滴晶莹的泪水。

雨后的风擦着墟土吹过,泪水簌簌滚落泥土草棵之间。

那一刻我想:纵然是再巧夺天工的匠人,构建得再宏伟壮丽的宫殿,终逃不过断圮残垣的命运;

那一刻我想:虽然卑微如墟中泥土,但无论是风霜雨雪、刀砍火烧、雷鸣电击,终究改变不了她哺育万物的本性;

那一刻我想:一个人的自由与快乐,并不比墟土上或者路边厢的野花多上一星半勺。

那一刻我身体陡然一震,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积郁在胸中已久的乌云霎时消散。

我释然了!

那一刻,我在西安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

 

2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无论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洗脸撒尿这些日常动作,我都提不满两分钟的精神。整个状态就像,寒霜锤打了一天一夜的茄子。

我的睡眠极差,因为每天夜里都浸泡在梦境中。这是一面幽深冷暗的湖,各种莫名其妙的梦游离演绎其中,有人物,有场景,有情节,仿佛一部部蒙太奇电影。

而且,似乎我的所有大脑细胞,在那一时段都参与到了电影的拍摄过程中,甚至没有一个藏在角落里偷懒、打盹儿、聊闲篇儿。

梦境中打扰我最多的,不是人,当然也不是鬼,而是,你可能想象不到,竟然是一群黑压压的方块汉字。

起初,我以为这是一群冤魂找来,才要劝解它们去祈求地藏王菩萨超度,可是它们影影绰绰围绕在我身边,却一直沉默不语。

我好奇心起,摸过眼镜戴上后仔细观察,才发现它们真的不是冤魂,真的是一群方块汉字。于是,我像在律所接待当事人一样,客气地询问那个带头的:请问你们找我何事?

之所以认为它是个带头的,因为它的形体是个“大”字。“大”说:你在河北大学学过中文,对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也都很有感情,所以我们觉得,只有你能够帮到我们。

我说春宵梦短,你最好开门见山,直说具体事情。

“大”说:从仓颉祖师创造我们出来,历经王朝更迭山河变易,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过去,相比千千万万黎民百姓,我们一直活得都还不错。可是现在,我们的族群却发生了畸变:一些同族炙口可热,大嘴巴说完二嘴巴说,二嘴巴说完三嘴巴说……说到最后,口水的重量都超过了字块的分量千倍万倍;而另外许多同族,却不知为何成为了敏感分子,无端被打入冷宫不说,人们也避之唯恐不及,遑论获得使用与尊敬。

我回道:纵观古今中外,各种语言文字,其实都只是一种思维工具或思想载体。人们思维、表达、交流,乃至承载思想成果、知识经验、文化艺术、历史文明……都要借助语言文字这个工具。有的字眼炙口可热,应用频繁,是因为千篇一律、人云亦云的需要;有的字眼成为敏感分子,并不是它本身敏感,而是有人觉得它敏感。

或者可以这样说:敏感是敏感者独有的特质,而不是文字本身所固有的属性。就像在大街上看见或听到高潮二字,有些人觉得革命形势已然蓬勃日上,有些人却身体控制不住地呲尿一样。

“大”说:你这样说,更加证明你是懂文字的,也证明我们找你是找对了人。我说:我懂文字与我能不能自由使用文字,乃至在这件事情上能不能帮到你们,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我进一步说道:就如你名字为“大”,并不是你本身形体有多大,或者本身具有的法力有多大,而是你代表的字义所形容的空间有多大。虽然我视文字为我精神领域的唯一情人,但是毕竟我很久没有亲近过她了;况且我人微言轻,发篇小文还会让敏感者觉得,我用荨麻材料的澡巾搓擦了他们全身,因此我从客观结果上并不能帮到你们什么。

“大”显然对我的回应不满意,但却无可奈何。毕竟,我没有收他一文钱的律师费,不必考虑他听到真话之后的扎心感受。这就像我对各地前去石家庄找我的求助者:坚决不接他们的案子,反而可以毫无忌惮和保留地,把案件的未来走向和结局坦诚以告。

 

3在我觉得应该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回归正常睡眠的时候,一个身姿曼妙、面泛桃花、风华绝代的字块,从“大”的身后轻盈飘出,我一眼便认出她来:因为我年少轻狂的时候,没少和伙伴们谈论甚至译音过她。没错,她就是收摄了无数男男女女心神的“梦”。

“梦”说:我翻看过你的博客、微博和微信,看出你对文字的热爱与痴迷。而且,这么多年,你一直沉溺于风花雪月中。最起码,作为一个自认并非寡情薄幸男人的你,至少应该为我族这些风花雪月的姐妹做些什么吧?

应该说,“梦”对语言文字涵义和语式逻辑的把握,甚至胜过了某些知名大学中文系的著名教授。但我在河北大学几年间,吃下的窝窝头嚼烂的老芹菜也没有白白浪费,当下便回道:我虽沉溺于风花雪月的文字,但却没有沉溺于风花雪月,因为我根本不具备那样的经济实力和时间精力。

我说,我只是在生存的重担横在肩头,马上就要崩溃瘫倒的时候,通过风花雪月的文字,给自己挖掘些许人生的快乐和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这已经严重违背 “宁可作死招惹一条毒蛇,千万不要鼓捣诗词文字”的祖训了。随手去翻一下历史便不难看到: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搞文字和说真话,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体。

我举例道:远的不说, 顺治年间,江阴人黄毓祺写了一首诗,其中两句“纵使逆天成底事,倒行日暮不知还”。被人告发是反诗后,黄被处以戮尸,儿女给旗人做了奴隶。乾隆年间,胡中藻《坚磨生诗钞》中,有“一把心肠论浊清”之句,乾隆说“加浊字于国号之上,是何肺腑?”结果胡中藻被斩杀。雍正年间,徐述夔《一柱楼诗》中,因有“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和“明朝期振翩,一举去清都”等句,被人举报后,徐述夔和儿子徐怀祖,皆被剖棺戮尸,连校对出版之人也都被处死。徐的好友沈德潜,因《咏黑牡丹诗》中,有“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之句,也被剖棺戮尸……

“梦”打断我,说道:我觉得,虽然清朝存在文字狱的高压,但是清朝文人没有汉唐文人那种杀敌报国、血洒疆场的豪迈气势,也没有宋明文人那种以死谏上、舍生取义的英雄壮举,也是实情。

我说,你名为“梦”,姿容亦美,气质独具,赢得追求者众,无可非议。但不可因此而鄙夷或贬损名为“丑”,姿色庸常,代表的字义也不讨人喜欢的同类。说到底,大家在本质上或者本性上是一样的。你所代表的其实并不是你本身具备的,你孜孜以求的恰恰是你所缺失的。直白些说,就是无梦的追梦,缺钱的捞钱,贪权的专权。许多时候,一小撮人的美梦,往往就是大多数人的噩梦。所以,观世音菩萨在《心经》中,谆谆教诲人们: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我说,我现在只想逃离梦境,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

 

4“大”说,我们并不是要求先生您去做杀敌报国、血洒疆场或者以死谏上、舍生取义的文人,我们只想求助先生为我们呼吁一二,改变我族现在这种畸形荒诞的状态。先生岂不记得,昔年龚自珍有诗云:“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我说,星移斗转,世事如棋。且不说我无意去做杀敌报国、血洒疆场或者以死谏上、舍生取义的文人,即使佛菩萨指令我去做,我就可以做得成吗?如果龚自珍前辈所劝的天公,本是一个要做宇宙主宰的野心家,那么他有多么宏大的梦想,哪怕只是一道海市蜃楼,但是带给黎民苍生的戕害,要远远胜过一次地震、一次海啸、一场瘟疫、一次火山喷发……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人或者一坨天公不做梦,尤其不做春秋大梦,不仅是自己的修为,更会是他人的福报。

至于对眼下文字畸形荒诞状态的担忧,不妨吟诵几遍这句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本是杜甫夸赞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诗歌魅力与影响的,其实这也正是文字的魅力。那些炙口可热部分文字的人,那些给部分文字套上敏感标签的人,那些千百遍把口水涂遍一些文字的人,终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但是,文字不可能因他们而消亡,文明亦不会。

也就是说,不管上述之辈怎样刻意地把一些文字敏感化、妖魔化,进而使人类的思想、思维方式模式化、僵尸化,等到他们死去化为一缕青烟,流传千百年的文字依然鲜活饱满地存在。文字和使用文字的人终会把他们遗忘,或者把他们记载在并不光彩照人的一页上:这恰恰与他们企望永垂不朽的初衷与梦想相反,从而形成绝妙的反讽。

所谓“活久见”,不就是告诉人们、并让人们耐心等到那一天吗?

如此,还有什么不能释然呢?

南无阿弥陀佛!

530日。记梦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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