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诗人的表妹木央央率一干美女横扫莫干山，正是烟花三月，莫干山上竹清云深。

林大诗人骄傲地前方开路，昂着头甩着手，左看像妇女主任洪常青，右看像那个倒霉的干将；他拍着肋排说：这是哥哥我的地盘。那年我和莫小楼应邀前往莫干山，走到试剑石，该诗人忽然做出一个怪异的动作来。只见他瘦臀轻落，双胯微张，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嗷地一声，伸出那两个干树枝一样的手臂轮番在石头上挥舞，呼呼生风。我们都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莫小楼还学外国人耸了耸肩，林大诗人却指着早就劈开几千年的石头说：哥哥我武功如何？这次央央前往，想必该诗人又亮出他的劈山绝技，在一干美女前眉开眼笑吧。

当年莫干山，竹林幽静，繁花满树，阳光洒满石阶，有两个美女前前后后，笑语朗朗。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却已经一载有余。我把去年的照片找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希望时光可以在那里打一个结。

在熟读唐诗宋词的央央看来，莫干山上没有“蓼茸蒿笋”，便说不上有味。有味在俗人那里是大快朵颐，这也算是人生的极致之美。我特别欣赏央视里那个走遍世界各地的刘free，我甚至怀疑他是食神下凡。此人在世界各地流窜，一有空就钻人家厨房，吃了不少免费大餐。如果上帝把我变成胡free，我是没有怨言的。但我毕竟不是他，我也读了几首诗词，便觉央央的境界高于她那个分不出茅台二锅头的表哥。蓼茸蒿笋不同于水芹，水芹是小桥流水人家，蓼茸蒿笋谓之清欢。

在逝如流水的岁月中，能称得上清欢的片段屈指可数。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周末，我们七八个人上完晚自习，都没有回家。那个时代，还不像现在这样开放，那些相恋的小火苗藏得很紧。我们坐在教室里，没有电灯，蜡烛的火焰在清风中摇曳闪烁，映着一张张稚嫩而充满激情的脸庞。年轻不懂爱情，相爱的方式就是打打闹闹，一直到天亮。天亮了，相约去吃早餐，把路边的小餐点占满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那个晚上就不该这么云淡风轻。我会怎么样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谁让我年轻不懂爱情呢。

爱情是人世间最幻妙的东西，你说它在吧，似有却无；你说它无吧，又在人生的各处冒着小泉眼。我曾设想过很荒唐的方法来做试验。要检验一个人到底有爱多少，可连续三天三夜做爱，直到筋疲力尽元气大伤。若此时这个人还能在延口残喘之中睁着两只迷离的眼睛，微笑着说“我爱你”，那一定是有爱情的。但这种方法对精力特别旺盛的莫小楼来说会失效，而某些大诗人只需三分钟就能测定得了，就像我们都曾用过的测PH值的试纸。

我显然想把爱情单独从动物性中分离出来，看看它究竟是何种物质。在我看来，单纯的相爱肯定不会有，不过是个比例关系。假若可以分离，生理之爱谓之欢，而只有单纯的爱情才可二者兼之，不知灭种了乎？

自此可以下一个悲观的结论，相爱无清欢。

自此也可下一个乐观的结论，既然清欢难求，又何必苦苦去寻，自在逍遥便是。

我以为世间最好的爱情莫过于懂得吃懂得穿懂得玩，如果非要取舍留下唯一，那还是留着玩。吃喝玩乐在传统里是站在被告席上的，但那些法官个个都离不开，可见传统到底是一个骗人的东西。

昨天有一伙人在讨论《舌尖上的中国》，有人还刻了光盘，显得很没出息。后来有一个家伙忽然提出做一个“舌尖之旅”，呼啦啦跳出若干人呼应，于是“贵州酸之旅”“川菜辣之旅”“东部海鲜之旅”纷纷出笼。那些光艳鲜亮的人间美味，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怎不叫人怦然心动？没有出息的小A，不傻不叫小麦子的寸心，端着一碗米饭出神的段段，都沉浸在美妙的畅想之中。人间美味的诱惑力，大到可以洞穿一个人的理智。有人在前面端着美味，必有人在后面尾随追踪，此番情景，又怎么不让人唏嘘感动呢？

我们都知道，只是一桌好菜，断然降服不了这些有着高尚追求的吃货。每个人都很清楚，同样的一道菜，如果只是一个人享用，未必就能物尽其味。我们的味蕾在单纯的触碰之外，还附加了人间的清欢。推杯换盏，嬉笑怒骂，这种心无挂碍的近乎完美的表达，让美食找到了同样完美的转化。

我现在似乎明白了林大诗人的情怀，仿佛他那清瘦的身板也慢慢飘逸起来。但是我还是不能不批评他两句。作为一个浪漫的诗人，怎么可以跟一帮老太太在一起排队买馒头呢？怎么可以拄着一根竹杖，在山水间偷吃野果呢？

我还是不能忘记小龙虾和三十年的白云边。这两样东西放在那里，原本不是让人看的。我在想，如果人生注定是一场寻找的话，我愿意伸出我的舌尖，搜索那些无以言传的人间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