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向我描述梦中奇遇，我不屑地问她：老实说，有没有艳遇？她呸了一声，继续眉飞色舞，无非是时间、地点、事件的混乱，比现在的古装电视剧还无聊，但听起来好象每次都挺神秘。我一边吃饭一边耐心地听讲，最后我抬起头庄重地问她：你梦里好像没有给我安排工作？她怔了怔，笑得既不像杨贵妃也不像芙蓉姐姐：怎么没有？真的有耶！你在我姥姥家，大概是搬桌子，搬了好半天，也没选好地方……我像唐明皇那样下颌上扬地说：希望以后做梦放过我，你发现没有，每次做梦都得给我安排内务。她双肩颤颤地笑起来，张开的嘴巴里是加工好的粮食蔬菜。

我做家务是有悠久历史的。那时我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不能挑水不能推粪不能种地，只好给妈妈当助手，拉风匣烧火。那是一口很大的铁锅，锅底下烧玉米秸、麦秸、花生蔓、杂草，一只手不断拉动呼呼生风的风匣，一干就是个把小时。天长日久的火头军培养了我阴柔的性格，让我在结婚以后毫不犹豫地挑起家庭做饭的重担。蒸馒头，炒菜，煲汤，做稀饭，包水饺蒸包，做手擀面。我并不讨厌这些女人活，也经常打扫卫生，干得满头大汗。干完了，坐在沙发上傻傻地等着老婆回家表扬。

日子久了，我俩都养成了良好的习惯，配合非常默契。过了年，我的思想境界又提高了不少，言听计从，从丈夫逐渐变成她的贤内助。逛商场，好几层地转，她心疼我，貌似很关心地问：累不累？我坚定地摇摇头：我属于你。散步回家，她走累了，说：背背我。我就背背她，一句话都不说。她有点感动了，说：对我真好。我眼噙泪水说：我属于你。

我还学会了换水管，修太阳能，安窗帘。买新房的那一阵，大小事都是我，她不过是“yes”or“no”，然后在一切完工之后跳出来指手画脚，以指责我为乐，一直到今天。刚开始，我会自卫反击；时间长了，她说她的，我欣赏她的伶牙俐齿；现如今，我求她：说说，还有什么不足，很长时间不批评我了，非常想念。

春节回老家，也帮爸妈做饭，但轻松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靠在被垛上晒太阳。有时也捧着一本书，往往看不到五页就扔在一边，微闭着眼，让时间缓缓流过。醒来，天依旧蓝得透彻，很晃眼；屋檐下长长的冰凌正慢慢地滴着水；那条叫“虎子”的板凳狗伸展开四肢，懒洋洋，溜着墙根颓废。却睡不着，心里总空空的。约了女儿去看海，退潮的海，裸露着贫穷的大陆架，一群海鸥大腹便便在泥水中觅食。无聊地用脚踢着沙子，捡了几个不中看的贝壳，掏出烟抽着。

老婆说要变变发型，绑起来，不想再散开了。于是绑起来让我看。我说你又年轻了几岁，骗个小白脸没问题，她咯咯咯咯笑。吃饱喝足，我俩一人一个沙发，看电视，傻呆呆看，频道换来换去。拿出糖来，一通狂吃，喝水，再嗑瓜子，吃苹果，洗澡，睡觉。我看书，她听音乐，都不想说话。她踢我，我就向床边挪一挪。最后我说：赶紧的，一人一床被子。她说好啊，瞪着天花板。

早晨她一般要睡到十点，我必须赶在她醒来之前做好饭，也不是必须这样。她洗完脸，走到厨房，从后面抱住我：老胡真好。

我属于你。我头也没回，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粥。

哎，活到了这个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