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爱玲话痨似的叙述中出来，在清丽的冬风里站站，喘口气。

那些由黑而白的青丝，那闪烁的瑰丽的半淫半美的旗袍，那哀怨的淡出的潮退空滩的脸色，纠集过来，半路上追杀我。

我仿佛在玩一个老旧的游戏，九连环，华容道，或者别的什么。尘土积了厚厚一层，我半老的手一拂，露出些樟脑味的名字。是一些曾经花容月貌的名字，藏在古装的书里，封面上茫茫的，很厚。风吹过，雨落下来，夜还是惨白清淡的。

一口气看完张爱玲的几个短篇之后，心口堵堵的。

看过了《小团圆》，她别的小说大可扔出去。

昨天没有赴约张爱玲，我在电脑上，忙我的稿子。

有时骂自己的懒惰，但我知道，的确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无聊的为生活的奔波，在无数次的冲击中，忽然有了转机。

很多人愿意自己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人物，一壶老酒，一袭白袍，一把寒光闪闪的青剑，最好旁侧还有一个跟屁虫一样的小女子，嗲来嗲去，酸来酸去。

现实中是没有的，风度与浪漫不过是意想。

意想过也算是好的吧。手里无剑，而心卧乾坤；美人其实很丑，说出来一定要美的。满大街都是美女的时候，美女的名号也就不值钱了。美女怀春，秀才怀天下。想，是一个开始，最好也是终结。看似风花雪月，到了现实的怀里不过是炒菜勺子一把，当当地敲，敲得爱情成了油盐酱醋。隔着一定的距离去看，梦依然斑斓，看不到美女脸上的雀斑，想象不出白衣男子的粗鄙。妙笔生花，三寸不烂之舌，让我们的梦继续梦着。

我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稿子，每完成一篇，都要耗损我三两青春。不就是几个小钱吗？何苦搞得筋疲力尽！

索性也一手掀了这俗不可耐的生活，云游去。

耐着性子做了一整天，抬头时，天已经暗下几分。

低着身子的幸福。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鄙视张爱玲的几个短篇。《小团圆》是写给自己的，而其他大多数的小说是写给别人的。我不喜欢讨好读者的张爱玲，这让我和她的约会变得一点都不浪漫。

其实张爱玲即便活着也该是我们的奶奶了。我依然迷恋着来自上个世纪初的陈旧的味道。但我也渐渐开始迷恋与家人相濡以沫的芬芳。

我们看见了生活。那惹眼的花蕊妖冶多姿，却不屑于沉默的花瓶以及支撑花瓶的底座。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最有分量的东西表面看来往往淡若无痕。

像疾风过后的原野，我开始接受那些颓败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