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虚中沉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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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虚中沉睡的幸福
常常有活腻了的感觉。这感觉很恐怖,不是飞沙走石,却来得凶猛恶劣。心如同被抽光了汁液的干花,有一门心思碾碎自己的狂想。活着真没劲,像牲口一样拉犁干活,吃草睡觉,最后两眼一闭,两腿一蹬,玩完。有人怀念,有人庆贺,有人根本无所谓,继续关心蔬菜、工资和电视剧。更糟糕的是,没有了生命的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们死了,烂了,没了。再过一百年,我们变成了没有姓名和历史的尘埃,在空荡荡的宇宙无人寒暄,无家可归,无知无觉。
生命算个鸟!
当我被无情地带入这个死胡同的时候,过往的幸福面目可憎,无甚留恋。这不像佛法里所说的遁入空门,也不是绝望中的万念俱灰。好像这来势凶猛的念想中了死神的魔咒,一只脚在尘世,另一只则踏进了黑暗之狱。如果就这么顺从于黑暗中的魔鬼,借着他的力,说不定也要在哪处的轨道旁慢慢躺下,等待那疾驰的火车呼啸而过,将前缘今世来生就这么轻轻一抹,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担心任何鸡毛蒜皮的烂事。
在这样的杂念挟持中,我冲了一杯咖啡。
在热水冲化了咖啡的一瞬间,我知道,我根本不用担心任何事,因为至少,在氤氲的香气中,我是如此留恋那一缕芳香。如果世界上只剩下这微弱的幸福,我也会不顾一切先品味了再考虑将来的事,如此贪婪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呢?
贪婪不是个好鸟,但没有了贪婪至多算是半死不活的鸟。贪婪让我们对尘世有着太多的留恋与不舍。几十年前那个馋嘴的小孩还在沉睡的灵魂中潜伏,随便一颗廉价的糖果,都会让这个小子从灵魂中奔跑出来抢劫,也许,他还穿着那条不知羞耻的开裆裤。
走在田野,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头顶上一片新鲜明媚的阳光。周围,金色海洋般的迎春花还在卖力地绽放,小鸟一边唱歌一边飞上屋顶落到树梢。而树,正酝酿着一场绿色的暴动,随时将绿色的旗帜插满生命中的空虚。
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端详着蠢蠢欲动的青草。风很知趣,用凉凉的手抚摸我的脸。我在想,过不了多久,那些捣蛋的虫子会在这浪漫的春日里开舞会,每一个都充满傻乎乎的热情,不知忧戚为何物。这该是生命的本来样子,适度的思考,无限制地投入庸俗而生动的生活。最好,从今天起,立下一个崇高的理想,这辈子,要做个优质的俗人。
带着这种想法,我到超市里买了零食,买了奶茶。我先前对吃零食的女人或孩子充满了鄙视,而且曾一度高尚地想:玩物丧志,零食吃人。这是多么幼稚可笑的论调。吃零食的女人其实很美,至少她自己处在美的颠簸中。她的手是搬运工,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口中,半闭着眼睛,陶醉享受的俗态。更精致的女人懂得细细地嚼,慢慢地品,齿颊间都是满满的幸福味道。另外一些深沉的男人则喜欢泡一撮好茶,静观叶沉叶浮,于尺杯之中味人生沧桑。每人都有自己的世俗游戏,每人都从永不厌倦的细小贪婪中钩沉幸福的味道,而幸福,在不经意的尘俗细节中络绎而出。
再次想起童年往事,想起穿着开裆裤弹玻璃球的年代。无论哪处的空地,都可以成为竞赛的场地。野孩子就这么一围,头脑攒动,喊声迭沓,一人露一个小鸡鸡,拼杀得硝烟四起,激烈壮观。就算恼怒起来,拳脚相加,也是幸福的痛苦。如今,这些穿开裆裤的孩子都成了暮气沉沉的男人,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童真和热闹,出了什么事故?
当我们打开一个世界的时候,也许随手就关上了另一个世界。幸福还在,只是我们不屑,于是淡忘得形同陌路。当朴素的游戏在一件一件减少直至虚空的时候,我们就丧失了开门的能力,只好眼巴巴看着落满尘埃的快乐,看着它们杂乱无章地堆积在记忆的仓库。
实际上,幸福一件都没少。它们沉睡在每一个生命抚摸过的地方,等着一只醒过来的手拂去灰尘,轻轻将它们放在掌心,抱在怀里。看看我们的周围,都是上帝恩赐的快乐,随便一件,都蕴藏着无穷大的幸福。我们,还在虚空中伤感的傻瓜,依然不屑吗?
敬重每一个生命,敬重每一个细节,我们一定会打开沉睡了许久的煤。不要厌恶它黑黢黢的样子,如果它燃烧,它将给你意想不到的火焰和热量。它又是可以再生的煤,只要你的眼睛能把它点燃,它随时将快乐塞你个满怀。
春天里游走的生灵,湖畔遛鸟的老者,大汗淋漓的顽童,他们都在幸福的疆域里享受生命的权力。我也是,我开始吃零食,品着我的微苦的咖啡,涵泳着我的简单而浓郁的幸福。做一个简单的俗人,做一个优质的俗人,深入到生命中每一个生动的细节。还好,我抽回了另一只脚,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了明媚的春天。
纪念:悼念:远方的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