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得蹲下身子。

 

早晨还是阴阴的天色，到了中午阳光灿烂。开在阳台的两盆小花舒展着它独有的诗歌和浪漫，静静开过。橙色的山菊高昂着自己的憧憬，和阳光窃窃私语；小巧的兰，袅娜着身姿，清香便是它的爱情。一朵菊开过了，花瓣黯淡；一朵兰燃尽真情，紧锁着自己的心事。我默默地注视它们，注视着一种不会说话的生命，注视着那些快要跳出来的梦幻，感觉离它们很远很远。这让我向往着自己也是这么一朵幼稚的花，安静地在春光里绽放，安静地享受和阳光、空气的恋爱。但是，一样的阳光，却有不一样的心思；同在春天里，却感受质地迥异的幸福。用我们的眼睛看，花期好像太过短暂；用花的情感来衡量生命，谁又能说幸福只是瞬间呢？如果我真的是那朵花，我会嘲笑站在阳台上羡慕自己的人类。人类拥有那么多寻找感受享受幸福的方式，却依然惆怅忧伤甚至痛苦。

 

我不是一个爱花的人，仅仅觉得好看；我更不会那么轻易地走进花的世界，只是在它的周围徘徊。要懂得花的幸福，一定要闭紧自己的嘴巴，用沉默打量沉默，用安静面对安静。当你绝对安静的时候，当你真的蹲下身子和花一样低微的时候，你才能看到上帝放在花蕊中的真理。

 

 

很早就醒了，起来简单喝了一碗豆汁，吃了很少的点心。无聊就上网，看评论，看别人的文章，给别人评论。读一个又一个的人，品味一个又一个灵魂。深思，微笑，让手指随着心在黑色的键盘上舞蹈。忽然之间，幸福就快马赶到，一阵急促的电流贯通全身，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却清晰地在身体里涌动。此时此刻，当身体里彻底没有了欲望的时候，我与幸福瞬间邂逅。

 

洗了洗头发，闻着清新的香味，看着镜子里安静的幸福的男人。乌黑的头发和双眉，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被轻轻咬住的嘴唇，额头深深的纹路，下巴刮得很干净，泛着青色的痕，大大的一副眼镜下安静的目光，清澈的满足的安详。

 

和女儿信步穿过公园，穿过春天。冬青已经泛绿，柳条刚抽了新芽。风轻吹过来，步子不紧不慢。拐过花坛，看到满树的杏花或者梨花，雪一样的开满枝丫，还有玉兰，闪烁在阳光里，娇嫩的容颜。偌大的草地上，花匠忙着种下一棵一颗孱弱的树苗。风筝在天上学飞，一根线把它牢牢拉在大地的手里。迎春园里，瀑布一样的淡黄小花一丛丛，一簇簇，驿动着青春的激情。

 

超市里，人头攒动。我蹲在那些厨房用品前，细致挑选小巧的用具，心里很充实。挑选了鲜嫩的西芹和鲜笋，买了各种点心咸菜，鱼丸烤肠紫菜……装了满满一车。在图书超市里看了半天书，推着车子去付款。我看到了几个女人打量我的目光，我相信她们的判断，我是一个居家好男人，会生活的男人，会打点幸福的男人。

 

生活是由琐碎的幸福组成的，但是你必须首先看到这些不起眼的幸福。你蹲下身子，慢慢找，你就看到了。如果你高昂着自己的头看远方，由于你离它很远，说不定收获痛苦。在生活的怀里，身子再低一点，再低一点。

 

去年的此时，我和女儿春游。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漫山遍野都是绚丽的杏花，海一样的浩荡。那个地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幸福”。

 

 

那次课上，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孩子们讲起生死，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们说“死亡并不可怕”。假如我在此时此刻无疾而终，如果有天堂，我会幸福；如果没有天堂，而我又失去了思考，也不会痛苦。而先前每一天都有的幸福将会定格在刹那，这便是永恒。永恒并不是一个长度，也不是什么宽度深度，它只是让痛苦不再像细菌一样吞噬幸福，这便是我们要找的永恒。

 

假如我真的可以最大限度地远离忧伤的侵蚀，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一个并不愿意思考永恒得到永恒的人，却真真切切已在永恒之中。

 

我的恩师崔茂新教授说过：“做生命的学生。”是不是可以这样扩展它的意义：用自然花草的本色来运行我们的生命，用自然质朴的方式来获得心灵的永恒宁静，这是一个离幸福最近的捷径。

 

且不管它，就让我在美丽的春光中慢慢品尝幸福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