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在阳台上吸烟。看那只被淋湿的狗，卧在乱草间，独守一个荒废的工地。远处，氤氲着阴险的水汽，看不见如黛的青山，未来在远处搁浅。

 

沉默。复沉默。

 

想一个朋友。他是不是在听一支歌？一支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他的目光是否也会涉过茫茫的雨雾，到我的阳台停留？或者感受到我的无助的目光，便也会无助。苦笑，猛吸一口，将剩下的烟弹出窗外。

 

一个人喝酒。金黄色的液体在口腔里，苦涩，清爽，顺着干干的食管跌至燥热的胃里。品出一种香，花的味道，灿烂的阳光的味道，和一段幸福的岁月。梦里没有花，空旷的海滩，尖叫的海鸥，徘徊的海浪，和威严的礁石。去找一只船，一只斑驳的老船，在沙滩失语的张开的嘴巴，空洞洞的，独望一片幽蓝。出海的日子到了，它送走了白帆，一直这样望着，一地的忧伤。

 

恨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忧伤的事？把忧伤的出口封住，想那片花海。

 

一律是灿烂的金黄，晃眼，太阳照着，蜂蝶翩飞，看到花瓣也飞起来，也唱起来，还有跳舞的青草，摆动着柔曼的身躯，庆贺一个秘密的节日。在花海里躺下来，把四肢尽量放开，让情绪慢慢在周围散步，和花在一起，和蝶在一起，和世界在一起。有风经过，带着浓郁的香味，拥抱着一个散漫的身体，亦醉亦梦。

 

很想妈妈，想在她的怀里，把自己一股脑地投进她的怀里，在她怀里笑，流泪，妈妈拍着我的脊背，骂我，轻轻地打我，抚摸我。

 

离开了人群，在青山绿水间独行。去看大佛，微闭着双眼，一只手煞有介事地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他在想什么呢？想整个世界的苦难吗？他能拯救吗？装出一个救世主的样子，我淡然一笑。世人造出佛来救自己，愚蠢的游戏，离开了哄闹的游客的虔诚和闪光灯的虚伪，找到一处瀑布，找彩虹，没有彩虹，却传来鸟的歌声，像清脆的铃，被一只快活的手摇来摇去；或者，像轻盈的哨音，被谁的气息蛊惑着，在天地间留下声音的优美弧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在短暂的瞬间，我变成了一棵无欲无求的树，举着双臂，与青山偕老。

 

忽然好想去踢一场球赛，抡起大腿，狠命地向球门施射。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网窝，大笑。回到集体宿舍，和同学在空荡荡的洗刷间里冲凉水澡，一边大声开着玩笑，取笑对方的隐秘。提着衣服，裸体穿过喧闹的宿舍走廊，大声唱着哥哥妹妹的情歌，被同学锁在门外，踢门，狂呼，哀求，许诺，开门，打闹。这些褪色的记忆啊，当我把你打捞上来的时候，我已老，我已僵，匆匆穿过落叶纷飞的街道，裹紧衣领，冷漠而孤独。

 

做一个孩子该多好，不要长大，痴痴傻傻的快乐。

 

天已黄昏，太阳被遮挡了两天，天色很快暗下来。屋子里，地板映出灰色的天空，最深沉的宁静包围着我的尘世之躯。我坐在巨大的沙发里，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我的双脚该落在哪一条苍茫的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