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以后，天气出奇的闷热，假期在校辅导的学生心浮气躁，课上得有点尴尬。这时，我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了维修工人正卧在空调外机上修理，头发被汗浸透，蓝色的工作服后背也湿了一大片。由此我想到了建筑工人，在这样的炎热天气，不像我们在空调的冷气下安静地坐在电脑前享受着生活的惬意，他们，在拿着生命换生活。

 

我停止了讲课，让这些高二的学生看对面楼上的这个卧在空调外机上的维修工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教室里暂时有些安静。他像一个蜷曲的灵魂趴在三层楼的墙壁外，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他当然不知道我们在凝视他的每一个艰难的动作。靠墙的学生看不见，我让他站起来走到能够清晰看到的地方。我们就这样用了两分钟的时间默默地看着他，我从学生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们已经和我一样，心里有了一些触动。

 

我命令他们收回目光，然后对他们讲了下面这些话：

 

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前二十年懵懵懂懂过来，后二十年将入泥土，想做的事也做不了了，而中间的几十年正是人生艰苦创业的时光，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责任期。生命是一本定数的存折，只能支取不能添加，还没有利息和分红。你在此刻做了这件事就不可能做另外的事，时光在你的决定和行动中慢慢消逝，永不再来。人生的有效年龄是80年，掐头去尾，货真价实的时断大约是60年。你们现在已经支取了其中的四分之一光阴，正在支取第二个四分之一。这本存折的钱数是可以逐渐累加的，而青春就是向存折上打钱，他决定了你以后生活的质量。在你们中间，正有一部分人，荒废着时光，拿着青春赌明天，明天你必然就要拿着生命换生活，等到你换来了生活，你已经白发苍苍，该享受的你已经没有时间享受了。你的父母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所以会在这么热的天气，在地里在建筑工地上在工厂里，艰难地度过他们的痛苦时光，就是为了让你有一个美好的前程，而你竟漠然视之。这就决定了你的未来，就像趴在空调外机上的这个让人尊敬的维修工，我想他还没有结婚，如果结婚了，他卧在空调外机上的重量也许要更大。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一切，因为他和你一样无法找回失去的青春。如果连生活都成了问题，请问，我们还有心思去谈情说爱，去享受天伦吗？谈物质经济有点俗，但没有俗就没有雅，物质是人无法回避的尴尬，一切都从物质开始，一切都从最基本的生活开始，假如你爱自己的亲人，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我眼中的优秀学生不是学习好的学生，而是知道这一切，能从现在看到遥远而切近的未来，有责任感，敢作敢为的人。既然你已经决定要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你只有为这个简单的理想而奋斗才不会走到未来的艰难。如果你决定通过其他方式打拼，你最好现在就放弃学习，抓紧时间去争取，这样你才能节约时间来享受生活和关爱家人，人生就是这么简单，目前，你要做的也只有这些，请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输掉了青春，然后拿着生命换生活。

 

说完了，也快下课了，对面的工人还在干活，听不到他的喘息声，看不到他的思想。教室里出奇地静，有人已经泪眼婆娑，有人若有所思，还有人已经趴在桌子上进入了美好的睡眠。我淡淡一笑：对不起，说了该说的话，下课！

 

回到办公室，我的心情还是不能平静，这些孩子，很苦；他们的将来也许更苦。欣慰的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有了责任感，我也尽到了做老师的职责。而教育的最大成功在于改变心灵。现在的中国，好像正经历着美国大发展后期的情景，很多人没有信仰，只图享乐，被称作垮掉的一代。相似的情形，会有相似的结局，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所以我会常常提醒他们，用三年的时间来改变灵魂，哪怕只改变一个，这也许就是未来中国的希望。

 

告诉孩子，不要等到双脚踏进泥潭才后悔当初的选择，因为他们也不想拿着生命换生活，这就是最实事求是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