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喧闹的世界变得如此安静,听着钟表不紧不慢的滴答声,听着它傲慢的鼻音,听着它颐指气使的将黑夜划分,心底突然涌上一种沉重的屈辱。
我在钟表之内,我在时间的栅栏之内。
有谁要求我必须是一个囚徒?有谁喝令我必须站在原地?
十五年前,我稀里糊涂地告别大学校园,把自己当一块石子随意的扔出去。不幸的是,石子落在并不干净的河中,生活只好随波逐流。肮脏的湖面挡住了明媚的天空,我只能透过浑浊的水和悬浮的尘滓收藏可怜的阳光。
我把眼镜摘下来,我真想一撇手把它从窗户扔出去。自从戴上眼镜,我和世界总是隔着一层。我好像坐在看台上,永远走不到生命的中心,无法用感激的手去触摸生命的真实,这使我深深痛苦。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我趴在地上,收集生活的施舍。我是一个屈辱的奴隶吗?我是一个只会下跪没有胆量站立的奴隶吗?没有人给我这样的定义,在他们眼里,我是潇洒而快乐的,那为什么内心却充斥着沉重的屈辱呢?
我很清楚,屈辱不来源于职业,也不来源于世俗无聊的评价。我早已告别了为外部世界所诱惑的年龄。那是因为一个痛苦的内心啊。当无数的人被生命的外表蛊惑而置生于庸俗的享乐时,我站在一个不起眼的栅栏里,遥想着外面的草莓,那使我心动让我夜不成寐的鲜果啊。你悬在湛蓝的天空下,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你离生命最远,你离梦想最近;多少诗心词魂日暮思念着你,多少隐者山人用雨露滋养着你。我伸出跳动着青筋的手,想把你揽入怀中;我紧紧地靠着栅栏,深情地把你仰望。然而双腿违背了心的指令,苍茫的天底下,徒留着一颗滚烫的被绑架的心。
这是钟表发出的震慑心魄的警音:黑夜已经过去,黎明步步逼近。然而我看够了它那张冷酷的脸,听够了它那声不紧不慢的命令。离我远点,别总在背后盯梢我,别用那威严的冷语叫醒我。我已沉睡,我已痛至平静,我的夜晚漫长而安全,为何偏偏在这样的时刻,拘囿而匡救我?
过去无言,现实无言,未来无言。
这些年了,记不清自己有多少违心的笑。为污浊而笑,为清高而笑,为生活而笑,为命运而笑。笑扭曲了,更像伪装的哭泣。也许我需要泪水,但泪水已退潮,永远的退潮。我的翅膀呢?我要我的双翼,我要我的天空,我要飞出这无形的围栅,到我渴望的光里。然而,我的翅膀丢了,我已习惯没有翅膀的生活。是啊,生命被羁押在牢笼之内,还需要翅膀干什么?一个开始长老年斑的岁月,还需要振翮高飞吗?可笑的幻想啊,你十几年前已经压在箱底,已经皱皱巴巴,还翻出来干什么?只是无聊的观瞻吗?只是用来回忆分裂的阵痛吗?罢罢罢,莫莫莫。一双习惯下跪的膝盖,你能盼望它在今夜傲然站立吗?
钟表之声在凄冷的夜里踽踽独行,踏过冷霜的残梦,掠过青春的睡眠,丢下一张写满休止符的乐谱。清冷的溪水浅唱低吟,游动的风声击节而歌。在这样的残冬,在钟表的怂恿下,我倾听着自己的心跳,然后怀抱着一份不惑之年的迷惑,去梦里寻我的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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