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领着我们穿过长长的过道,进入一个开放式的库房。巨大的墙体上布满正方形面的抽屉,狭长的盒子整齐的排列着,我们如蚂蚁般立在对面,听着空中不断传出金属碰撞的巨响,在冰冷的空气里毛骨悚然。
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我低下头,觉得脑袋发紧,不能呼吸。
带口罩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望了望医生,医生点点头。他瞅了我一眼后回过身子,爬上扶梯左边的方格,拉开盒子,把里面用塑胶封住的袋子抱下来,放在我们面前。
拉链拉开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卷缩在里面,头发贴住脸颊,苍白而消瘦,身上沾满黄色透明的粘液,血管微弱的蠕动着,证明她还尚存人世。
“快点动手吧,等她醒过来就不好办了!”医生催促到。
我握着手中的针管在发抖,看着蜷在地上酣睡的女人竟浑然不知绝灭正向她蔓延。隔壁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回荡在走廊的上方。
我感到自己快窒息了,双腿止不住的抖着。
从来没有这样的看过自己,原来真的像个孩子,那么无辜,那么……
我无法再看下去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瘫坐在地上。
“我来吧。”妈妈说。
她拿过我手中的注射器,轻轻走到地上那小人儿身边,蹲下身子,擦拭着她的脊背。
妈妈哭了,涕不成声。
“这孩子,才这么几天,就被弄的这么脏……”
医生皱皱眉头,不耐烦的说到:“现在是非常时期,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怎样,最重要是活下来。医药很紧缺,安乐是不可能了,这支麻醉剂最多只能让她昏迷,不能完全消除知觉,一般病人醒来的时都会本能的反抗……快点吧。”
他似乎觉得地上的这个人已经和我们毫无关系了,他似乎觉得无药可救的躯体就不值得遗憾了,他似乎觉得躺在地上的那个被判死刑的我就不是我了!
心好痛!这就是自私的代价!我们都被惩罚了,没有任何借口,没有……
“这边还有要送走的么?”一个带口罩的人推着车子过来问。
“哦,有,马上就好了,再等等,要不你先去那边看看吧。”医生答道。
“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他继续说,“但这也是为了让你能活下来啊!这种病毒靠器官移植是不行的,只能用克隆体代替,我开始就说过让你不要选择保留全部记忆,就知道你们接受不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不能保留原身,只能火化,这是唯一的办法,就算过程会痛苦,但至少现在的你感觉不到……这事也只能由你们自己来做,法律规定……”
“别说了!”我痛苦的喊着。
妈妈站起来,用手抹了抹眼泪,对医生说:“好了。”
我胆怯的望了地上一眼。她在抽搐着,在抽泣,分明在抽泣!
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我看到自己被丢到推车上,牲口一般。那小人儿一只手耷拉在车框上,手臂布满伤痕,黄色的粘液顺着颤抖的指尖滴落到冰冷的地面,似乎还想抓住什么,还想抚慰什么……
推车消失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留下一路的支离破碎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又是一声凄惨的哀嚎。
我手臂的青筋暴怒着,狂拽住自己的头发想把它撕裂开来,好让这痛楚能阻止那地狱般的声音带走我仅有的温度,可它却刺穿我的大脑,不断狂砍着我所有的哀求。
一个世纪的煎熬。
声音终于停了。空中飘散的灰尘一片片抚着我脸上的泪痕。
我看到自己熟睡的脸,还在用手指轻揉着眼睛,准备醒来。灰片浮在空中,随呼吸流入脑海,麻痹所有的悲哀,静静的俯视着过道上熟视无睹的人们。
他出来了。
单薄的病服挂在赤裸的身体上,满是鲜血。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听到了那绝望的呐喊和挣扎,他的原身醒了,他们都后悔了,但只有一个能活下来。那血迹证明了残酷的分离。
他像化了的泥人般呆站在那里,那么无助,那么悲伤。
“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我拥着他颤抖的身体,抚去眼泪。
“别难过,这只是一场梦,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没有征兆的,我做了这个疯狂的梦,那种疯狂揽括了我心中所有的幻灭和重生。
细细
惊魂于2007年1月17日凌晨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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