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琥珀

 

秋风加速，有些树的叶子已经落光

有的还在飘零

 

秋天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无雨，但有雨水的韵脚

 

死亡比诞生还要从容，如同预设的飞翔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只是瞬间，有人抬头望望天空

白云之上，有深深浅浅的擦痕

 

但鸟儿已经还家，翅膀上的浮尘

可以搭建房屋，也可以筑起坟墓

 

有一个角落秋风并未吹到，词语深处

有人来过，还有人继续赶来

 

黑暗来临，泪水裹住心脏

一棵古老的琥珀，擦亮红尘

2014-11-5夜

 

立冬

 

只是，我依然听到

落叶砸响大地的声音

不安的梦境，躁动的悲伤

 

一片叶子就是一个亲人

留恋与死亡的交错

让记忆凌乱，季节窒息

 

与一个温暖的词语赛跑

弯道处，跌倒，爬起

再看时，她已杳无踪影

 

我不得不提前离开赛场

在人群中掩住伤口，执笔写下

今日立冬：天晴，无风，水始冰

2014-11-7

 

来路苍茫

 

冬日

白天开始变短

黑暗如期来临

大风之下

怀旧显得不合时宜

一个人的记忆

只能属于一个人

一个人的疼痛与泪水

 

我已忘记离乡的路径

县城的汽车站

老房子

绿皮火车

荒凉的月台

一路走来

我错过了太多时间

 

于是，沉默

把谎言当做必修的功课

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歌唱

一首老歌

散场之后

看着朋友们一个个远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模糊

 

生死之间

原无太远的距离

正如一枚叶子

只是一瞬间

便从墨绿抵达枯黄

我还在行走

在茫茫的大地上

比虫子高些

比鸟儿低些

2014-11-12夜

 

一只麻雀在清晨死去

 

一夜未眠，在文字的漩涡里辗转反侧

泪水，是一首诗柔和的韵脚

 

初冬时节，河水依旧缓缓流淌

大雁已抵达南方，北方成为回忆

 

生死对话，城市的街头有许多烧纸的人

黑暗中，纸张的灰烬变得沉重

 

寻根之路不会中断，孩子们没有族谱

有不能选择的出身和姓氏

 

正如一只黄鸟，或者一只鸽子

一只孤独的老鹰，羽毛也就是高度

 

冬天的死亡格外紧张，新坟连着旧坟

我看见一只麻雀在清晨死去，悄无声息

2014-11-25

 

是的，我还在写下忧伤

 

是的，我还在写下忧伤

中年的光景

日子裸露出桌布的纹理

 

早点越来越简单

一根油条、一碗豆浆的时间

微信便刷新了上百条

 

孩子的夜晚总是那么短暂

睁着惺忪的睡眼上学

然后再瞪着模糊的眼睛回来

 

亲人们排着队死去

泪水失去重量

袖口的扣子已经丢了两个

 

人生过半，我依然数不清

窗外银杏的年轮

不知道，屋檐的麻雀已有几代

2014-11-25

 

送寒衣

 

小雪之后，父亲便频频出现在梦里

沉默如生前的样子

母亲说：“给他烧点纸吧”

“天凉了……”

 

烧纸，送寒衣，儿孙聚首

生人对死者最后的惦念

古老的伦理，让乡下的坟地

不那么荒凉

 

一如面对生人，泪水可有可无

话一定要说，缓慢，体贴，一句接一句

说给天地，说给鬼神

说给刚刚死去或死去多年的亲人

 

田野辽阔，乡亲里道

一生一死，隔阂便随烟尘散去

多么轻盈，多么温暖

另一个世界里没有鸡毛蒜皮的纷争

 

于我，这一切早已陌生

城市的街道，日夜有汽车碾过

我看见那些烧纸的人，趁着夜色

在路口烧几张纸，然后匆匆离开

 

夜色加深，行人寥寥

我终于说服自己，在马路旁点燃纸钱

灰烬中，我似乎看到父亲，看到更多的亲人

在冰冷的城市，也有了一个歇脚的客栈

2014-11-26

 

温暖的记忆

 

我看见那个孩子依然坐在那里

炉火映照窗子

作业本和铅笔在饭桌上

母亲和纺车在炕上

一个普通的冬夜多么安详

 

他写下一行字，然后停下来

听一听外面的风声

童话里的树林，飞翔的城堡

巫婆，落难的公主和王子

漫天大雪，父亲归家的脚步

 

夜色加深，整个乡间都响起鼾声

绵延的山脉，闪亮的河流

寻宝者在旅店歇息

一只老鼠在啃木箱

孩子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他有许多小人书

漫长的夜晚，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流泪，欢笑，然后发呆

想那些从没有见过的人们

想从没有去过的远方

2014/11/30子时

 

日记

 

只是几片，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吝啬

读书的时间还是太短

诗歌在天空飘荡，没有平仄的日子

韵脚被删除

 

一个重复多次的梦再次重复

石头的城堡，石头的牌坊

故人乘坐一辆汽车

老树如云

 

沉默之旅，流水的声音宛如音乐

走过树林，走过学校

一群善良的人迷了路

一本书还未读完

 

孩子们在楼下疯跑

只是一瞬间

屋里便暗了下来

2014/11/30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