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家训（8）

 

我写下爱情，纸张并未燃烧，耀眼而暂短的闪电，

依然隐藏在纸张之下。迷惑眼睛的苏醒，不止一个。

和季节无关，和植物的生长无关，人的爱情，

来自肉体，荷尔蒙，以及辞典上所谓的美。

孩子，你必将跌进湖水，溺水一样的痛苦，但不会致命，

温柔的伤害，和甜蜜的忧愁。提防说“惟一”的人，

他们拒绝灵魂的秘密，用眼前的霓虹欺骗自己。

另一种切割，疼痛但没有痕迹，你将默默承受，

男人的胸襟，同时也是脆弱。迎着蜜蜂一样的误解，

你渐渐忘记仇恨，但依然会时时遭遇飘落的花朵。

誓言没有重量，但飞鸟的影子，留在了天空。

所以，你依然需要谨慎，即使情感的海洋一泻千里。

不要相信经验，每一种感觉都是惟一，这条道路，

拒绝复制。学会尊重，情感的脆弱，生命的芦苇，

伤害的，从来不是单数。以耶稣的姿态去爱，

甘做仆人，爱他鲜艳的肉体，爱他备受摧残的面容，

爱他的力量，也爱他的残缺。高贵的灵魂，和罪恶的闪念，

爱他人的样子，人的呼吸，人的体温。

2010-3-11

 

并非家训（9）

 

孩子，我不得不提到阅读，是静，亦是动，

肉体与心灵的重叠，水乳交融。你将从这里出发，

观光，历险，甚至受难，用词语粉碎，或者搭建，

与现实平行的另一个世界。你将和先人对话，

悲喜着他的悲喜，幻灭着他的幻灭，和陌生人成为知己，

警惕身边人暧昧的笑容。是的，你将在血缘中读到残忍，

在残忍中读出柔软。罪恶里的善良，善良中的刺，

刻度不同的尺子，你一把把捡起，又一把把丢弃，

肯定之后的否定，否定之中的迟疑。书籍是面包，

是梯子，是窗口，或者就是心灵，众说纷纭，

快与慢都有充分的理由。厚重与轻盈，没有想象的鸿沟，

肉体不变，但你已不再是你。随处可见的告别，

你可以有帝王的恢弘，植物的谦卑，流浪汉的慵懒，

囚徒的渴望，从身边消逝的破碎日子，摔碎的酒杯。

身外的世界，天地将更加宽广，或者逼仄的绝望，

你可以骄傲，被短暂允许的虚荣。但最终，我的孩子，

你将跨越词语的宫殿和密林。巴别塔永远在身后，

你感动于花草鱼虫，天空和飞鸟，所有的熟悉将再次重来。

你将发现，无论是尘世的经验，还是灵魂的涅槃，

目的只有一个，让你重新拥有：婴儿的眼睛，赤子的心灵。

2010-3-12

 

并非家训（10）

 

不想说出——爱，但它不请自来，像你的诞生。

亲情，友情，爱情，山川河流，以及伟大的祖国，

你将在课堂上学习。一个让人羞愧的词语，虚幻，狭隘，

但无处不在。孩子，其实我更相信敬畏，相信未来的眼睛，

审判，不止在今世的法庭。你说爱，他说爱，我也说，

声音之后，大脑和胸腔快乐分离。肉体，财富，权势，

都曾借他之名。在未曾命名的时空下，一切都是奇迹，

而怀疑，没有终点。并非都出自信仰，但愿意相信——

头顶三尺有神灵。短暂的存在，没有傲世的理由。

拒绝喋喋不休，日月星辰，见证了人类所有的秘密，

诋毁，仇恨，以及屠杀，但天空沉默。要学会俯下身体，

倾听蚂蚁的呼吸；学会低头，发现草芽的骨头。

关注大地细密的掌纹，你最终会疼痛，因为生命的脆弱；

你最终会坦然，因为生命的残缺。你会满含泪水地祝福，

生命的倔强，地母的慈悲。只是你不再轻易说爱，

因为，你已获得沉静的尊严，和悲悯的柔软。

2010-3-12

 

静物写生

 

球体，花瓶，或者石膏像，

纸张未尽的深度，黑与白。

我看到时间浮肿的身体，

浮躁和喧嚣，心灵的荒草，

五彩缤纷的世界。

“羞愧”，在词典上从未发生，

一个词语的人世浮沉。

日光的影子，若隐若现，

在世界的反面，纸张透明。

有人想坐进纸张，成为风景，

与暧昧的眼睛对视，那将是未来的革命。

但纸张必将腐烂，和肉体一样，

蒙上画像的灰尘，被安静的少妇，

用毛巾一点点擦去。

2010-3-12

 

日常状态

 

每一天都是同一条道路

不增不减

快乐或者悲伤的步子

和季节并不合拍

错位的声音

大脑深处的惊蛰

 

肉体寂寞

必须和世界达成和解

厌倦的眼神

擦亮天空的飞鸟

秘密的疼痛

成为一个人荒凉的风景

2010-3-18

 

我们所处的时代

 

先知已经离去，再也没有旷野的呼告

唢呐声中，孝子贤孙在葬礼上大碗喝酒

被计划的诞生，让人们忘记死亡的样子

 

用手指阅读，年轻人迷恋上虚拟的屠杀

君王之梦，在卑微的草民之中并未消减

前朝遗民迷惑的眼神，更多的人灵魂出窍

 

是的，苦难已没有意义，善良的尸骸遍野

在法典如林的时代，人们漠视法典的神圣

此生为大，肉体的狂欢到处都有充分的理由

 

迷茫和颓废成为时尚，从头发开始的革命

童子军聚啸网吧，用辞典以外的语言接头

局外人越来越多，我们越发崇尚中庸的哲学

2010-3-19

 

关于历史

 

话并未说完  关于历史我们知之甚少

教科书上的抒情  早已败坏了少年的胃口

散落的稗官野史  足以让一个好学生睁大眼睛

 

最好还是闭口不言  朴素的生存哲学

在酱缸里染上酱味  开心地吃饭睡觉

每一个时代  都欢迎听话的哑巴

 

证件为大，证书保险  走遍历史的法则

血肉之躯交给时代  泪水交给黑夜

灵魂的21克，交给交给石头

2010-3-19

 

 

车祸

 

初春的深夜，寒意袭人，国道之侧，

车辆与行人驻足。鸣叫的警车，警察，

伸长的脖子。一辆自行车已经断裂，

一辆电动车躺在地上，轱辘犹自转着，

鞋子散乱，不见本来面目的货箱。

没有肇事车辆，一个女人趴在一个影子上，

模糊的印象，让人血液凝固的哭号。

一个家庭的支离破碎，转眼之间，

家里等待的孩子，灯光下恍惚的温暖。

窒息，庆幸，羞愧，想像，落荒而逃，

没有选择的选择。一夜无话，无伤有痛。

第二天经过那里，一切都不存在，

只有一摊黑红的血，静静躺在那里，

犹如一具花骸，默默回忆它曾经绽放的枝头。

2010-3-24

 

星期一

 

醉酒一样的感觉，乏力，无趣。

乡下的午后，六月的街道安静。

狗趴下树荫下，大人们在家中酣眠，

无所事事的孩子，踢起路边的坷垃。

河水在远处闪闪发亮。

我无意说发黄的印象，只是感觉。

青春已逝，日子越来越结实，

风化的馒头。

必须向前，后来者天马踢踏。

渐渐具体的血肉之躯，无辜，隐忍。

安息之日，人们忘记了上帝，

烽烟滚滚，车水马龙。

稗草一样的卑微，星期一的慵懒，

是上帝最后的慈悲。

2010-3-30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