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呈现无限可能的灵魂读本

——《诗歌读本：三十二首诗》阅读印象

辛泊平

    在诗歌评论中，我一直坚持这样的观点：所有的诗歌批评都可能是一种误读。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对一些喜欢的诗人或作品作出我个人的判断，或者从他人的评论中获得别样的惊喜和养分。这两者并不矛盾。因为，所有的作品都拥有多种可能和判断标准，其中有诗人的立场，也有读者的审美。阅读并作出评价的丰富性与创作的丰富性相同，直觉却可能不一样。所以，我理解评论者和诗人之间的龃龉，也会心于论者与诗人之间的心有灵犀。这不仅仅源于才学的对等，更多还是生命之间的碰撞和融合，甚至就是决绝的分道扬镳。所以，我一直都认为，对诗人或作品不留情面的批评和真诚的礼赞一样，都是对作品的肯定，都是对诗人的体察，只不过肯定的方式有别，体察的维度各异罢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对某诗人某作品的认识，很大程度上来自那些褒贬不一的“误读”。可以这样说，这些有时费力不讨好、甚至可能会“开罪”某些人的“误读”，提供了一个可以从不同向度去认识诗人诗作的价值坐标，丰富了诗歌自身的能指，扩大了作品的可能。

    所以，当我拿到李少君先生的《诗歌读本：三十二首诗》的时候，没有幼稚地想通过这个薄薄的读本把握诗人的写作风格和灵魂秘密，也没有一厢情愿地从中发现张德明先生的生命底色和学术品格，而是自觉地把自己分成两个，一个是自我，坚持自己的生命理解和艺术判断，另一个权作德明先生的认同者，然后，进入一种纠葛的阅读，以期找到其中的交汇和差异。我自认为，这是一种有意义的阅读。

    在持续的阅读中，我时有想和德明先生抚掌的契合，比如对少君先生精神家园的留恋与叹惋；也有强烈想与德明先生争论与少君先生交流的冲动，比如关于“草根”的过度读解等。但不论是会心一笑，还是不以为然，这种阅读带来的感受还是独特的，甚至可以说是享受的。因为，这种渴望消解了纸张本身制造的疏离感。近距离商榷的冲动带来的兴奋，是单一阅读方式无法实现的。这是一种多维的阅读，立体的阅读，它不仅让你领略原作的情趣，更能让你在价值取向不同的读解中，自觉参与一首诗深层意义的探寻与构建。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一种艺术磋商，意蕴再创。

    若干年前，在大学里，我通过陈超先生的《中国探索诗鉴赏辞典》，认识了许多诗人，也记住了许多诗作，这种对作品不对人的鉴赏模式，让我成功地从教材上以人论诗、以风格遮蔽单篇的粗暴判断中走出来，开始关注每一首诗作所呈现的灵魂秘密和生命律动。肉体的生命是简单的，简单到只有生死二字，而灵魂内部却是复杂的、多向度的。所以，只有忽略面具化的人，直面无法掩饰灵魂呈现的诗歌，才有可能抵达生命的秘密。诗歌比诗人更真实。所以，这个薄薄的读本，其实就是德明先生与少君先生之间的生命相互映照与灵魂的相互打开。

    在《序言》中，李少君这样说“诗歌一旦写出，就与作者没有关系，诗歌有自己的命运”，的确如此，一首诗有一首诗的命运，诗人对此可以淡然。而作为解读的德明先生却无法如是，如此集中地细读一个诗人，是冒险的。因为，稍有不慎，便会坠入呐喊总简单的风格探寻与价值判断，从而丢掉那种多汁、多味的生命感触。我自己也写过系列的文本细读，深知其中的甘苦，无论你如何努力，都会构成严重的“误读”，让人误解，甚至遭人攻讦。

    所幸的是，张德明在评论李少君的时候，并没有打大一统的旗帜，以君临天下的姿态面对蕴含无限可能的诗歌，而是敏感、审慎地对待每一个，也就是面对每一次不同的生命震撼，最后完成了这三十二次阅读感受，三十二次生命的磋商，三十二次的灵魂对话。不管他者如何评价，倾听内心的呼唤，以真诚为底色，以体悟为途径，坚持自我的价值判断，不惟他，不惟俗，亦已足矣！09、11、4

——《诗歌读本：三十二首诗》 李少君 著  张德明 评  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年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