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秘史

 

是的，我依然愿意相信：端午，是一个诗人的节日，

说忌日也未尝不可。从都城出发，抵达江边，一个人的胜利，

或许就是生命的结束。一个王朝被钉上耻辱柱，与刀剑无关。

一个人披头散发，和江水保持一个姿态——流，流过耻辱，

也流过腥风血雨，最终停泊，汇成黄钟大吕，不时敲响，

后来人微弱的肺活量。是的，我还愿意相信：或许是忠臣，

或许是烈女，在这一天魂归大海，用肉体擦亮江山，

和世道人心。旖旎的画卷，总是隐藏着，不是秘密的误解，

任后人充任弱智的法官。或者就是图腾，在民族的边缘绽放，

以艾草的形式，祛除灵魂的鬼魅。多么简单的希望，

如同赤子的眼神，直逼罪恶的核心。多么简单！

子子孙孙，生生不息，绕开江水，建一座纪念塔，

以自己的方式——龙舟和糯米粽子——以最单纯的仪式，

和复杂的宫廷秘密，和民间传说，和最黑暗的历史对话。

09、5、27端午前夕

 

母亲节

 

那一天我没有写作。疏懒的状态，虚无而又真实。

练歌城里的歌声，赞颂的噪音，以及夸张的礼包，

在那一天泛滥成灾。其实日子依然，送出祝福，

更多是因为自己。廉价的施舍，让母亲泪眼婆娑，

让无心者心安理得。年年如是，口水与垃圾，

制造肥料，让无根的城市长出，迅速枯萎的花朵。

而母亲还在乡下，固守着贫穷和愚昧，以镜子的形式，

擦亮都市，也擦亮迷路者的眼睛。或者就是玻璃的碎片，

让不再疼痛的灵魂，感受到疼痛，然后瞬间柔软。

09、5、11

 

并非家训（4）

 

很长一段时间，你会怀疑我说的话，相信老师，

相信自己的哭泣。书本成为圣经，练习册就是洗礼，

你不得不硬着头皮，完成一个阶段无由的祈祷。张力，

无处不在。秘密的萌芽，在此时成为个人的盛典。

然后就是刻意的距离，逃避血缘，从陌生和冒险中，

发现另一种快乐。没有归宿的旅程开始，你并不在意。
但你已经懂得，复仇的必要，对象是扮演暴君的父亲。

我责无旁贷，回应或者避开，都无法提前完成，

学习妥协，成为我们共同的功课。童话结束，

黑夜变得无比锋利，遥控器充任调解的法官。怀疑，

像流水一样肆意泛滥。互相提防，以退为进，

把饭桌当作战场。谈判以沉默的方式进行。

还没有结束，集中的火力，你用青春的变声，

骄傲地反攻。然后，便是更长的冷战，我必须

坦然接受。或许也有转机，你提前感悟，将心比心，

你终于明白，一个父亲的软弱与尊严。多年以后，

你能对你的孩子，叙说过往，和所有的过失握手言欢。

09、5、13

 

并非家训（5）

 

有一个词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勇敢，以后你经常会

听到的词语，至今我仍然疑惑。中年的怯懦，不只是对不平之事

绕道而行，内心的恐惧也渐渐清晰。从历史中我读到

个人的灾难，多数因之而起。见证一个王朝的背影，似乎

与勇者无缘。即使是喋血的勇士，也最终淹没在血泊之中，

意义，永远属于对意义的阐释者。牺牲是别人的事情，

但记录不会停止，虚幻的荣光，和无处不在的眼睛，

让背叛生命的人义无反顾。孩子，我不是在否定勇气，

给你上的第一课，或许就是，教给你对勇气的理解——

前行或者超越，将成为你的座右铭，你的父亲为你亲手书写。

悖论也无处不在。只是，我不希望你被无端激起，

在反叛灵肉的道路上，制造荒诞。悲剧早就发生过，血腥

而野蛮。要保护肉体，利用脑袋，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09、5、19夜

 

并非家训（6）

 

孩子，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你的父母都有一份工作，

能让你在医院出生，享受护士的护理，享受洗澡和检查。

是的，这些普通的待遇，你知道有多少孩子无法体验。

他们通过没有消毒的手，和火烤的剪刀，和母体分离，

然后，进入一间冬天升起炉火的屋子，把窗子关得密不透风，

即使夏天也是如此。接下来，你在幼儿园接受启蒙的时候，

他们会在泥土里，安放听来的童话。你要喝饮料，而他们

或许只是冷水；你要吃麦当劳，要去游乐园，而他们

却只是听过那些名字，甚至，他们已经背负起父辈留下的

苦难。而这些，或许你只是听说。按照上帝设计的样子，

你已经得到了全部：明亮的眼睛，健全的四肢以及秘密的心灵。

所以，你无需羡慕他人的有，更没有理由嘲笑他人的无。我的孩子，

不要和别人比什么，尤其是权力和享乐，这些带有大多肮脏的东西，

你的世界，不要被它们遮蔽。我要你比善良，比耐心，比同情的泪水，

我要你面对一切，都要学会感恩，即使没有回报，没有末世的审判。

09、5、24夜

 

酒馆春秋

 

走出酒馆，夜色并未太深，另一种危险，

想再次喝上几杯，和脾气相投的朋友。交谈，

或者只是相视一笑，酒杯就干了。容易迷失的状态。

沉醉多在此时，是非多在此时，隔阂也因此而生，

甚至就是灾难。壶中日月长，先人如是说。

先人说的时候，醉酒即是清醒。于是，有人吐酒，

张口就是文章。胜过刀剑的光芒，绕道进入，

另一个王朝。青铜的酒器，在黑暗中散发阴气，

我们中毒已深。玻璃粉碎，有人后悔不迭，

有人暗自冷笑。于是再次进入酒馆，重新洗牌。

“醉酒已成往事”，手握王牌的人宣布，曲终人散。

东方大白，有人目的明确，有人前路未卜，

不管是否愿意，都必须一起出发，都必须走在路上。

09、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