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川 深圳商报2.2

 

1月31日，火遍大半个中国的农民诗人余秀华，现身北京某出版社为其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召开的记者发布会。当有人问，“这回当选（湖北省钟祥市）作协副主席之后，会不会耽误日后写诗的时间？有什么工作需要参与吗？”余秀华回道：“这个作协主要是主席，副主席只是一个虚名，没有什么实质的编制，对我的生活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我也不管那些事，这个无所谓的事情。”

难得余秀华如此清醒，如此洒脱。问题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余秀华可以镇定自若，一切如常，但是当地的官员会放过她吗？此前媒体披露一个细节，当余秀华刚爆红时，当地官员不忘提醒她“多宣传钟祥，多宣传石牌，弘扬正能量”。官员的如意算盘是，指望当地靠诗人打造出“诗歌招牌”。

这是一件挺荒唐的事。余秀华没出名时，为何不见当地官员慰问，她的一台破旧电脑，已经老态龙钟到时常罢工的地步，也没见官员伸出援手。再说，诗歌不同于一般体裁，讲究我手写我心、我手写我口，让诗人写命题作文，她还能如清泉汩汩而流吗？据报道，面对官员要求她写正能量，余秀华说“写正能量，对我来说，还有点难。”

一方面应该承认，依照余秀华的才华，她完全有资格当选钟祥市作协副主席；另一方面她又是残疾人，行动不便，确实无法更好履职。一方面人们希望余秀华通过社会乃至官方的关注，以改变命运，尽管作协副主席是虚职，但毕竟是个头衔，在现实中并非毫无用处；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她被过度关注，毕竟写作是孤独的，排斥喧嚣。

由余秀华当选作协副主席，可追问一个并不神秘的话题，作协是干什么的？作协副主席又是干什么的？什么样的人可以当选作协副主席？去年11月，辽宁抚顺市作家协会八届四次理事会议召开，表决通过增选花千芳为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如今，花千芳的名字，人们并不陌生。此人刚当选作协副主席时，不少网友强烈疑惑且质疑。诚然，作协副主席尽管并非官职，但总该有一定的程序与原则吧？如果以名气论英雄，是否自降身价？如果只做锦上添花而不做挖掘作家、发现作家的分内事，作协是否显得过于功利？

说到之所以要“选”余秀华为作协副主席？钟祥作协主席蔡章田称，余秀华现在“火遍了大半个中国”，当选作协副主席是对她的肯定，也正式确立了她在当地文坛的地位。这话也许坦诚，但显得可笑。其一，选余秀华为副主席，究竟是对她诗歌的肯定，还是对“火遍了大半个中国”的肯定？如果她没有“火遍了大半个中国”，断然是不会被肯定的。其二，余秀华的文坛地位是否需要所谓的作协副主席来肯定？对于一名已闻名全国的诗人来说，一个县级市的作协副主席究竟有何用处？钟祥市作协共有14名副主席，其他副主席有谁为世人知？

其实，如果真正善待余秀华，就不要频繁打扰她，更不要过度消费她，哪怕出于善意。余秀华说过，“于我而言，只有在写诗歌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静的、快乐的。诗歌一直在清洁我，悲悯我。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诚然，如果没有诗歌，余秀华的生活不可想象，诗歌确是她的拐杖，那些频繁扰乱余秀华生活的人，与抢走她的拐杖何异，她还能好好过日子吗？还能好好写诗歌吗？

余秀华当然是一个有定力的人，她刚红时就说过，“假如你是沉默的，海水也会停止喧哗。”她还说过，“我悄无声息地落在世界上，也将悄无声息地隐匿于万物间。”对于如今的余秀华来说，这也许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莫言是前车之鉴。去年6月，莫言在一次讲座中说：“如果没有诺奖插了一杠子，新作早就出来了，但现在怕给父老乡亲丢脸，总是再想想、再修改一下，越想写好就越写不好。”

千言万语，何若莫言？人一成名，莫言之难。有媒体统计，从2012年10月至今，莫言获奖后基本上只做了8件事：演讲、对话、参观、题字、评球、出席活动、做顾问和拿学位，以及讨论剧本。这8件事，似乎都与写作无关。如果你尝试捕捉过去两年里莫言的脸部表情，“苦笑”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关键词。岂止莫言受影响，他的老家，他的家人都不堪其扰，比如莫言2013年获得了“影响世界华人大奖”之后，他透露自己父亲前一天给他打电话说，老家又来了200多人，真的受不了。为此，希望大家别再去自己的家乡了，自己小说里辉煌的、壮丽的场景根本看不到的。

可以预料，余秀华热暂时降温不了，余秀华的平静日子注定被打破，余秀华能否继续写出高质量的诗歌也不容乐观。别毁掉余秀华！“文人自古留真性，何来达贵平庶分”，但愿余秀华不忘初心，更愿世界的宣泄莫淹没一名女诗人，权力的热情莫戕害了一颗自由自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