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少年心事当拿云，其实，拿云总有些务虚，暗香浮动，甚或如春草般疯长的多情，倒是多数少年的真实情怀。也许正因为如此，在我那个时代，有不少人喜欢席慕蓉的诗，我勉强算其一吧。偶然看到席的两首诗，别有感受。

 

《最后的水笔仔》

　　跋涉千里来向你道别

　　我最初和最后的月夜

　　你早已识得我　在我

　　最年轻最年轻的时候

　　你知道观音山曾怎样

　　爱怜地俯视过我　而

　　青春曾怎样细致温柔

　　而你也即刻认出了我

　　当满载着忧伤岁月啊

　　我再来过渡　再让那

　　暮色溶入我沧桑热泪

　　而你也了解　并且曾

　　凝神注视那两只海鸥

　　如何低飞过我的船头

　　逝者如斯啊　水笔仔

　　昨日的悲欢将永不会

　　为我重来　重来的我

　　只有月光下这片郁绿

　　这样孤独又这样拥挤

　　藏着啊我所有的记忆

　　再见了啊我的水笔仔

　　你心中有我珍惜的爱

　　莫怨我恨我　更请你

　　常常将年轻的我记起

　　请你在海风里常回首

　　莫理会世间日月悠悠

 

 

　　《给我的水笔仔》

 

　　若你　能容我

　　在浪潮的来与去之间

　　在这极静默　屏息的刹那

　　若你　能容我

　　写下我蕞后的一句话

　　那两只白色的水鸟

　　仍在船头回旋　飞翔

　　向海的灰紫色的山坡上

　　传来模糊的栀子花香

　　一生中三次来过渡

　　次次都有

　　同样温柔的夕暮

　　这百转千回的命运啊

　　我们不得不含泪向它臣服

　　在浪潮的来与去之间

　　在洁净的沙洲上

　　我心中充满了不舍和忧伤

　　可是　我的水笔仔啊

　　请容我　请容我就此停笔

　　从今以后　你就是我的

　　最后的　一句

　　也许

　　有些人将因此而不会再

　　互相忘记

 

注：多年前，写过一篇小文，题记好象是席慕蓉的诗的几句。

 

 

骊歌响起 我心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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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聚一次／只为了亿万光年里的那一刹那／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与悲凄／那么就让一切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出现吧／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青葱岁月和曾经相处的良师益友

 

生活如剥洋葱，一瓣一瓣剥下来，总有一瓣让人泪流满面。今夜灯光如豆，风清云淡，拣拾起酽酽的思绪我盘点三年多的青春岁月，往事如潮，记忆是风，我不禁在潮风中心潮澎湃，临风感怀，呓语喃喃，微喟连连。

 

有一种感动溶入血液生生世世，那是我对恩师的感激；有一种温暖心壁生花郁郁葱葱，那是和挚友间的相知相交，也有一种悲戚划破肌肤伤痕累累，那是人性的恶之花妖冶绽放。

 

情感可以修剪枝叶，可以放弃枝节，但是却不能从记忆中连根拔起。从军训时刚穿上草青色军衣的惊喜到淡看校园一草一木的心无波澜，从初次和女英语老师说话时的怯怯到后来面对众生的刀枪不入，从不时零距离遭受生活烦琐拜访的轻叹到风霜雨雪何如哉的一笑而过……我知道，有时伤痛也是一种幸福，磨擦也是一种纪念，而其乐融融简直就是金不换的财富。

 

曾经横冲直闯，以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朗朗乾坤，匹夫有责，一声呐喊，世之魍魉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然而两间余一卒，荷矛的堂吉诃德被一哂为暴虎冯河。当沧桑爬上眼角，当历练沉入心底，我不去苛求岁月也不会责备自己，因为我知道年轻没有失败，青春没有遗憾，岁月没有假设。

 

花儿谢了有再开的时候，月儿缺了有再圆的时候，然而此间的风花雪月不是当初的风花雪月。回想高中分别时的殷殷话语，仿佛依稀飘荡在耳畔，然而除了几个至交还在往来，大多的人已成记忆的残片，希图拼裁却支离破碎，相见终成奢望，欢聚已是传说。当又一次的离别将如期而至，我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的俯首道别，难免一去千里，四海暌违。是的，在暮霭里，错过那花满枝桠的昨日，又要错过今朝，当纷纷飘落的秋叶般的记忆一扫而过，世间哪有什么真能回头的河流？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三年多的岁月又是太短暂的一页，我还没来得及享受造物的恩宠和情感的温热，却身不由己地被推向了凌厉的风口，这是一种真切而坚硬的无奈。当俪歌响起，栀子花开，我也将挥手作别这每一方的热土，这该是一种多么痛彻入心的惊悚？然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吐故纳新的校园更是如此。于是我只有低问，这如礁石耸立在我浸满泪水的记忆，就此一别，何时再见？

 

有些东西，我心存戚戚，譬如离别，因为珍爱，所以拒绝，因为在意，所以回避，然而表面上的谈笑风生，言语汩汩，遮盖不了心底的风生云起，波涛万顷，正如鹤发童颜的背后隐藏着一段湿漉漉的青春回忆，意气风发的背后往往也有独自舐舔伤口的孤寂，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摇曳生姿。然而我们一起歌哭过一起欢泪过，这，就足够了。

 

我一直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游走，《南方周末》多年前的一句话至今让我回味不已，总有一种力量它让我们泪流满面，总有一种力量它让我们抖擞精神，总有一种力量它驱使我们不断寻求正义、爱心、良知。是的，如果雨之后还要雨，如果忧伤之后仍是忧伤，请让我们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后的别离，微笑着继续下一个渡口，因为我坚信，在水一方，彼岸的季节，定有许许多多的花期值得回首。

 注：文字是稚嫩的，情怀却是真的。

 

年少时，还狂热地喜欢过一首诗，叶芝的《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过去的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的时候，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如今，我真的老了，虽然还不至于满脸波折，一身衰态，但心灵的老去更可怕，这些年，走南闯北，行走在江湖上，仿佛落得个几近面目全非，时有“长恨此身非我有”之感。聊堪自慰的是，在纷繁芜杂中，总能保留一份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