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止需要温情和敬意,更需要真相
王石川
据《现代快报》4月1日报道,李清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中南大学教授杨雨在新作《莫道不销魂——杨雨解秘李清照》中,却完全颠覆了人们心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李清照形象。在这位美女教授的眼里,李清照虽然长得漂亮又有才,但也有很多"劣行",比如好赌、好酒、好色。
杨教授的解读,是故作惊人之论、语不惊人誓不休?还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知道的是,面对"好赌、好酒、好色"的李清照,公众似乎被羞辱了,不断将愤怒的口水洒向杨雨。
著名史学家钱穆在《国史大纲》中说:"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当前,在消费历史的巨大狂潮中,对历史葆有温情与敬意,仿佛太不合时宜。君不见,历史被重新诠释,历史人物被颠覆,在新锐学者按需所取的解读中,许多历史人物逐渐变得面目全非,每一次解读,都引来一次剧烈的喧哗与骚动,与学界的沉默相比,坊间反应强烈,不少人对解读者充满了欲寝肉食皮式的怨恨与敌视。
其实,历史需要的不止是温情和敬意,历史需要的是真相还原。面对学界中人解读历史人物,我们须秉持两种姿态:
其一、学人究竟是哗众取宠还是还原真相?学人的解读究竟有无还原历史真相?在商业为王的时代,无论是真学者还是伪学者,每每解读,无论是真知灼见还是刻意误读,都会不幸成为大众审美趣味的牺牲品。以北大学者李零的《丧家狗——我读〈论语〉》为例。消息甫出,一阵阵暴风骤雨式的板砖横扫而来,不少人目眦欲裂,仿佛李零将孔夫子彻底恶魔化,李零被咒骂,被炮轰。然而,我倒觉得,李零的解读其实是真相的某种还原,是时,孔子狼奔豕突,朝不保夕,饱受无数白眼,遭遇无数凌辱,不是丧家狗是什么?事实上,李零对孔子的重新解读,意义重大,有利于使偶像平民化,有利于拂去孔子身上的神化色彩,因为孔子的确是被过度阐释的人物,正如当年鲁迅在《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一文中说:
“种种的权势者便用种种的白粉给他(孔子)来化妆,一直抬到吓人的高度。”斯言诚矣!
再以打虎英雄武松为例,曾几何时,武松是偶像的化身,是英雄的代名词,千百年享受着后人的激赏,连他的快意恩仇,连他身上的戾气,一并为后世笑纳,一些人甚至膜拜之。然而,文化学者朱大可在《流氓的盛宴:当代中国的流氓叙事》中将武松讥为著名的中国流氓偶像。朱大可称,一个以击毙老虎著称的英雄——武松,为了一种身遭陷害的怨恨,竟在正义的名义下所从事的残忍屠杀。诚然,武松杀人如麻,斩杀张都监一家十五人,包括无辜的女眷、随从、厨师、丫鬟,血溅鸳鸯楼,不可谓不心狠手辣。谁能说朱大可的解读,不是对历史真相的还原,不有利于矫正被崇尚的暴力思维?
其二、历史的真相到底在哪里?历史人物在历史长河中有无被雕琢、矫饰?鲁迅在《华盖集·忽然想到四》里说:"(历史)只因为涂饰太厚,废话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只看到点点的碎影。"谁都不能否认,历史往往充满着遮蔽,历史的真相往往难以根本洞悉。其实,有的时候,我们所看到的也许只是点点的历史碎影。
以李清照为例。在历史长河的堆积中,在文人的口耳相传中,李清照被塑造成完美的化身,毫无瑕疵,她难道没有缺点吗?然而,这被人为忽略了,被人为遮蔽了,或者有意无意地淡化了。因此,等到有学人重新解读李清照,我们难以置信,我们目瞪口呆,我们恼羞成怒,于是我们将满腔的怒火发向解读者。殊不知,学人完全有权利用自己的视角重新解读李清照;殊不知,历史真相中的李清照也许确实好赌、好酒、好色。
解读历史不能被垄断,还原真相不能受阻碍,惟有如此,我们才能逼近真相,才能还原丰满的历史人物。日前,知名学者谢泳撰文指出:一个国家的公民,有了解本国历史真相的权利,除有特殊约定的法律规定外,国家不能随意限制本国公民对自己国家历史的了解,也就是说一个国家的公民对本国历史的"温情与敬意",首先是建立在他们有权了解本国历史真相的前提下的,如果不确立这个前提,单方面要求本国公民对本国历史保持"温情与敬意"是不公正的。笔者深以为然!
历史需要的不止是温情和敬意。李清照究竟是否好赌、好酒、好色,这需要有识之士在开放、自由、民主的学术讨论中争鸣。无论是实是虚,争鸣应拒绝嘲弄、口水和暴力,公众应摈弃道德大棒,应放弃无端谩骂。
http://news.163.com/08/0401/05/48E0PRCS00011229.html
附:早晨读李零的杂文集《放虎归山》,“说经典阅读”章节有一句:他(鲁迅)说,与其读经,不如读史,与其读正史,不如读野史,看看中国的历史有多么烂,我看也很有深义。世界历史学的趋势,日益重视生活史、口述史。野史正是生活史、口述史。其实,子学的地位比从前高,也是顺理成章。
另,个人觉得,鲁迅的《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 》,不可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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