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高考作文题并不诗意
王石川
6月7日，大约950万考生参加高考。7日上午考的是语文，作为一名与文字打交道的人，笔者自然格外关注今年的高考作文题。随着各地各地高考作文题的渐次公开，一丝丝沉重不免涌来。且看今年的部分高考作文题：全国卷I：人生，诗意还是失意
北京卷：春夜细雨
湖南卷：诗意的生活
浙江卷：行走在消逝中 江西卷：二选一作文
其一：语文，心中的一泓秋水；语文，要说爱你不容易……
稍加浏览不免发现，今年的高考作文题真是风景旖旎、诗意盎然呐。诚然，正如人生中不总是跌宕起伏也有和风细雨，生活中不能总是怒目金刚也需要慈眉善目一样，不能要求高考作文个个都要与千秋家国相呼吸、与故园命运共患难，也不能考生写起作文时个个苦大仇深、满怀忧患。但是，当几乎是清一色温婉而脱世的作文题迎面而来时，深感遗憾之余，笔者禁不住暗暗叫苦。
近几年，诸如此类心灵鸡汤和小资情调类的文章风生云起，渐成一道亮丽而绰约的风景，有人哀叹道：人生中除了花草月亮、胆怯的爱情、小模小样的哲理，还有大苦难大抉择大追求大使命，读多了此类文章难免会缺血（性）缺钙（质）。斯言不谬！这种担心绝非多余。曾经，心灵鸡汤式的文章在一些杂志上攻城略地、安营扎寨，如今这类文章大有占据高考作文领域之势。曾有论者批评《读者》：营造了一个浮泛的阅读时代。然而，《读者》上的温雅之文却是老师的秘籍、学子的至爱，甚至连高考作文题心照不宣地“模仿”，当作选择的对象。此情此景，当然让人愁肠百结。须知，生活不是伊甸园，不仅有温情、有雨露、有阳光、有小资，也有凶险、有电闪雷鸣、有阴云密布。
多年来，“诗意地栖居”曾经遍地花开，凡是会倒腾文字的人都要时不时地引用一番、矫情一把。是的，这是诗人荷尔德林的经典名言。然而，我们却忘了，或者说是刻意选择性失明，故意把原话的前半截“埋葬”了。荷尔德林的整句话是“人类充满劳绩，仍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正因为人类充满劳绩，我们才需要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是抵抗劬劳的有力武器，但须知没有了劳绩妄谈诗意就难免矫情、甚至无知。这正如诗意的高考作文题一样，如果没有了对社会的深度介入，没有领略人生的悲怆，甚至根本不去引导学子去见识苦难，而是一根筋地宣扬诗意哲学，以浪漫和烂漫的愿景来“布道”，这是蹩脚的，令人失望。
英国哲学家罗素说：“有三种简单而强大的情感主宰着我的一生：对爱的渴望、对真理的探求、对苦难大众的巨大悲悯。”除了渴望爱、探求真理，我们的确需要柔情，诗意，甚至是失意，但是我们却不能淡薄苦难、淡薄悲悯。除了杏花、春雨、江南，还有铁马、秋风、塞北；除了花开的声音，还有心灵与现实的律动；除了“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除了“让我们相爱，否则死”
，除了“时间不会使记忆风化”，除了于浮华盛世，除了纯洁如初，我们还有苦难和悲悯，还有挣扎、激愤、愁苦、使命、责任、法治、公民意识……
怎能忘，矿难频仍，每年都有那么多矿工非正常死亡；怎能忘，辽宁省铁岭市发生的钢水包倾覆特别重大事故，32名活生生的生命顷刻间尸骨化为无形；怎能忘，日前云南普洱发生地震，直接影响学子的高考，这可是与高考息息相关的题材。如果把眼光拓展开来，我们遭遇的不止是苦难，还有生存状态和权利生态的恶化，比如，贫富拉大的马太效应，比如，医疗、教育和住房这三大民生难题尚未有效纾解，再比如，官员贪腐现象亦未得到起码的遏制……
再诗意的生活也不能失忆，否则历史将一片荒芜；再感动的情节也不能一味沉湎，否则我们将失去震动的能力。面对悬浮在半空的高考作文题，我们为何不能少煲些美味的心灵鸡汤？为何不能多调配些麻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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