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尔滨的天是晴朗的天,记得上一次来哈尔滨是十五年前,也是一次变故的去由,天空,清爽,建筑,干净,街道,方正,天空飘着白云,干净的白云。
有七十吨重的客机载着一百多人在30秒的时间内,冲上云霄,耳朵有些嘎闷,坐无数次飞机,每一次升腾之际都会有那些飞机失事的信息霎那间闪过,那灼热,那燃烧,那撕裂,那肉体和金属的碰撞,搅合,据说飞机失事在高空会将肉体和金属压缩在一起,就是这样,恐惧和方便一起呈现,灵魂瞬间殆尽,自己矣不复存在,以及你那终日保养的脸,每天按时吃药注意保健的肉躯凡胎,机械的制造多么神奇,人离开地面有多麽的心虚,你也是吗。
一架飞机有近五百多万个零部件,摇摇晃晃的金属大家伙,在二十几分钟之内爬升到万米高空,看着傍晚的天际,银白和幂蓝的交汇,一抹如血的残阳,飞机如同在一个漫无天际羽毛软毯上升起伏,偶有空隙中会从舷窗上往下望去,灯火闪烁,城郭,街道,山峦,楼宇,闪闪点点的万家人寰,依旧在烧火做饭,做爱睡眠,吵架和缓,引吭高歌,签约拨款,车辆疾驰,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病痛欢乐,死亡诞生,无一不在这旷空之下,日以继日,如蚁缓度。
一个融洽和睦的家庭,一个标准的文化之家,两位老人都是教师,一双儿女,各自从事着教育与文化的工作,二十年前的这个家庭,安静雅致的屋子,一色的纯木家具,被擦拭的让人感觉到一双手每天抚摸的感觉,一抹暖阳照在乳色的墙壁上,油画描述着是金属的铜器,轻巧的蛋壳,沧桑的字典,还有一只干枯的画儿,细格子的桌布,使用的是细腻瓷器,讲究的文具,干净的床铺,整齐的书桌,和窗外皑皑白雪相衬拖得是温暖和煦,角落里安静的藤蔓伸展着绿色的腰身,可能还有一只纯色的猫,在暖气和木地板之间舒坦的躺着,一道灿烂把纯色的猫打上了光栅,老父亲是将一生最富有的眼力和热情关注着那些留有西方文化密码的物件上,收拢起来,有品位的生活不只是财富独自占有的,应该属于那些有教养有文化且不贫困的人,他也是有着上两代俄罗斯的血统,远在北京的儿子已经是国内有名望的画家,因为这个城市叫哈尔滨,具有很西方的情绪和修养,似乎看到茶炊的银色,刻花的酒杯,猩红的酒液,鼻息流窜的是咖啡及面包的混合味道,二十年前,老人也是我现在这个年纪。
这画家的父亲,即将走完生命的路程,远在北京的儿子陪伴在侧已经有些日子了,这是画家十八岁离开这个城市后,在家人身边最为安逸和沉静的日子,在父亲已经几十天没有进食的病房里,一张报纸大的素描白纸,沙沙作响的铅笔游走,细腻的笔尖在微微发糙的素描纸上,记录着父亲那垂危的病态,这是画家给父亲最为亲近的写实,最为难以描述的心情,看着亲人的痛苦和对生命的无奈,当意识和大脑依然清晰,身体机能无法回天的时候,最为难以控制的就是那心情的纵横和肌体的衰败,这就是生活的一种大变故的终结。看望一下我的这位画家朋友和他的姐姐,也就是对他们一家在这种变故之下的心情的抚慰,一起回忆,一起珍爱,一起行走在这巴洛克的建筑之间,一起斟酌这生活的酒度,这建筑的沧桑,生命的周复!老父亲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变得很轻很轻,轻了,会让灵魂飘得更高,老人嘱咐孩子,骨灰还是洒在松花江里,因为水和空气是生命的原始,空气,水和记忆一起永存。
王国维说“艺术是上等人的宗教,宗教之慰籍,理想的也;而美术之慰籍,现实的也”,老人喜欢美术,培养孩子就像是眼下看到的送孩子学这个学那个,早送晚接,风雪无阻,老人的孩子很省心的十八岁就离开这个城市到了首都,当画家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临摹古典油画的时候,老父亲卧床不起已经好几年了,亚麻仁油和素洁的画布,融汇着情感,色彩,呈现着笔触,习惯,就像是文学描述,看到的是文字,组合的是大脑中的灵感,绘画则是,看到的是画面,实际上是色彩在调色板上的运行,今天体会“艺术是上等人的宗教”,除了拥有,还要有对所谓艺术的虔诚,虔诚是自觉地膜拜,无限的吸引,在作品中得到了自己精神的慰藉,不只是当下和金钱画上等号,有些时候竟然在艺术面前,没有了态度,余下的只有贪婪般的占有,各种场合之下的炫耀。
有一些美好的回忆,便是拥有了有意义的文化含量,谁也不能把时间这个珍宝,带到下辈子,你只不过是个临时的保管者,你越是敏感,你就越是感觉沉重,往往受教育越高,对于死亡和生命,越有明确和坚定的心态,伴随着你快乐,伴随着你的一生,生命中遇到的,经历的,担当的,都是你的财富。
的父亲还在病房里,嘱托着骨灰的去向,洒向松花江,流向大海,流向那生命最初的形成细胞微生物浮游生物腔肠动物两栖爬行动物鸟类飞行动物哺乳动物经过了的11亿年,造就了当下这有感觉,有思想,有痛苦,有情绪,也有快乐的一生一世。哈尔滨的天空是晴朗的,可是在有阴郁的心情之下,好像白云也变得无精打采,随意流淌。
建筑歪斜的墙角,污秽脏水的窨井,味道难闻的积水,破落跌落的门窗,胡拉乱扯的电线,沿街小贩销售着便宜和添加了许多色素香味剂的食品,肥胖的悍妇,精瘦的老汉,吆喝和电动喇叭,播放着地道的乡音。
仰头一看,欧陆风情的花岗岩高层住宅,玻璃巨大的飘窗,铁艺的栏杆,修剪整洁的绿篱,静静地喷水池,无精打采的门卫保安,匆忙的送快递者,时髦女郎牵着毛色洁爽的狗儿,不时还会有上百万的宝马奔驰,打着呼啸轧着轮胎撕裂般的响声在地库冲出,沿街商铺都是世界明星的商品代言。
猩红的霓虹,在诉说着,都是吃喝,都是穿戴,都是进嘴吞咽,都是脱裤排便,都是车辆飞驰,都是生老病死,都是奔忙生存,都是招摇过市,都是略显本色,都是生儿孕育,都是生死轮回,就看你这把手术刀是不是伶俐快捷,细细的切割,慢慢的研磨,都是故事,都是看仔细了才会有的细节,原有,过程,结束,一切随风倾斜在江中,流向大海。
那一架大飞机还没有找到,三月份那是一个激奋的月份,急切随着时间,会被淡忘,可那的确没有找到的大飞机,仍然牵挂着家人的心肠,不是自己的家人,不是自己的事情,都会很快忘却,可是世界上无时无刻都没有停止悲剧的发生。呼啸还在耳边,升腾的大飞机,一会就消失在黑黝黝的夜空里。

在哈尔滨与何大桥何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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