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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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总是给我们帮忙,家里有什么为难事,要出力的活,只要打个招呼,大舅总会过来。修大门楼子的时候大舅过来帮忙,打家具的时候大舅过来帮忙,老宅翻修的时候他过来帮忙。他来不是碍于面子做做样子,他是实实在在的出力。老宅翻修的时候,他从头到尾负责照管,既是总管也当小工,院子里有些树要伐掉,大舅拎着油锯爬上爬下,一个树股一个树股的锯,一段一段的截。有些树很高,不好爬,上去了没搭手的地方,很危险,看着很让人操心,但大舅话不多说只是干,那时他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了。请匠人小工都是按天算钱的,大舅放下家里的活来给我们帮忙,不给钱说不过去,我们按匠人的标准给他发钱,但大舅死活不要,最后实在推不过,大舅按小工的标准拿了钱。就在大舅出事的十多天前,母亲还给我打电话,说准备开春了把川地里几棵大柳树伐了,我在外面回不来,没有人手,到时又打算叫大舅过来。现在大舅走了,永远不会再来给我们帮忙了。劳碌了一辈子,大舅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大舅给我带来过那么多美好和温暖,而我能回馈给大舅的却是那么少。在我上学的时候,没有能力去给大舅买什么东西,去大舅家都是跟着父母提着礼物去,是一种礼节性的往来。在我工作后自己挣钱了,去大舅家的次数又少的可怜,去大舅家拿的最好的也不过一条烟两瓶酒,烟不是什么好烟,酒也不是什么好酒,但就是这样的烟酒,依大舅的性格估计也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转手又送了别的亲戚。大舅给我带过多少好吃的呀,我带大舅去吃好吃的似乎也就那么一回。那次在马屿口我请大舅吃了一碗羊肉泡馍,那时大舅胃口很好,一碗泡馍,两个饼子。我们都要的是清汤,大舅要的是肥汤,肥汤就是油比较多的汤,当时我还说年纪大了要吃的清淡一些,油大了不好消化。大舅说,羊肉泡馍就要吃肥汤,肥汤才有味道。事后母亲告诉我,大舅俭省惯了,平时不怎么动荤腥。现在想想,真应该陪着大舅好好吃几碗羊肉泡馍,要汤要肥肥的。父亲去世,我写过一篇《最后的羊肉泡馍》,那次请大舅,作为外甥是唯一的一次,又何尝不是最后?想着不免唏嘘。
大舅走了,不能回去送大舅最后一程,遗憾痛彻骨髓。母亲说,大舅的丧事办的盛大、隆重,来吊丧的人很多,花圈纸蟒排了很长的队,大舅在村里及周边有着极好的声望和人脉。母亲说以我的名义给大舅献了纸蟒,上了一千块礼钱。我觉得少了,应该上两千,母亲说一千够了,最后也就上了一千。一千怎样,一万十万又怎样,大舅带给我们的,我们能表达给大舅的又岂是钱所能衡量的。丧事正事那一天,我想给永刚和舅母打一个电话,安慰一下他们。但永刚的电话一直没打通,我知道他在忙,那几天他要应付的人和事太多了。电话没打通,我又有点庆幸,打通了我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是要安慰永刚和舅母的,但我实在不知道怎样安慰,也许最好的安慰就是陪着他们痛哭一场。大舅没了,舅母没了丈夫,永刚没了父亲,我也没了大舅,我也希望别人能来安慰我。
大舅走了,他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浮现,但随着时间流逝,那些音容笑貌也会逐渐模糊。我后悔自己竟然没有一张大舅的照片。在我四十多年的人生中竟然没有一张和大舅的合影。那一年跟大舅上山上坟,我随手拍了一张,那是一张风景照,大舅不小心进入了我的镜头,但那只是一个背影。这个背影在土坡上行进,远处的山头上有高高的铁塔耸立。再翻出这张照片,不由感慨万千,这张照片像一个隐喻,无意中概括了大舅的一生,一辈子都在爬坡过坎,又一直像铁塔一样倔强的挺立着。
那一年大舅在柳湖公园打工,正月的时候柳湖公园办灯展,大舅把永刚接了来看,那是永刚第一次进城。灯展里有一只巨大的公鸡灯,大舅请人在公鸡灯前给我和永刚拍了一张合影,那一年是鸡年,永刚属鸡,我比永刚大两岁。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七八年前的夏天永刚从浙江绍兴跑到吴江同里的一个工厂打工,一天我去看他,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永刚出来了。永刚向我走来,我一时有些恍惚了,仿佛三十年前的大舅在朝我走来。永刚和大舅越来越像了。那天我带着永刚逛了同里古镇,请他吃了一顿饭就匆匆回去了。一晃又许多年没见永刚了。
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是混乱的,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本来我打算写两千字,没想到过了一万字我还是收不住。一想到大舅我的记忆和情感就不可遏抑,如果要写我还会絮絮叨叨写下去。大舅是写不完写不尽的。
好几次,眼泪在脸上恣意流淌,我不忍抹去。
大舅走好,您永远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