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乡村》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献礼丛书之少年爱中国》系列共十本（周莲珊 主编）中的一部，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2018年12月出版。责任编辑：周丹

闹心的彩电

关小才决意把彩电买上。

一台彩电两千多元，要买也是个动静。他怕买到次品，晚上坐在炕边上愁眉不展，泥塑一样发呆。王甜菜提示说：“秦缤纷在五金公司当会计，村里有些人家的彩电就是找她帮助买的，也找找她。”

关小才决定找秦缤纷帮助买彩电。

秦缤纷的家在小镇的郊区，关小才通过王顺打听到了秦缤纷家的具体位置，关小才在秦缤纷家黑漆的铁大门前犹豫半天，鼓起勇气敲了门，门打开，院子里有脚步声，门开了，秦缤纷穿着肥大的旧衣裳，蓝色的裤子很旧，看样子正在干家务活儿，见是关小才，一愣，惊讶道：“小才呀，稀客，快进屋！”

关小才心里直打鼓，日转星移，当年的同学，人家在天上，咱们在地上，不想低头也得低头。

关小才低眉臊眼地走进秦缤纷家的大门。打量院子，砖平房特别阔气，砖铺的地面干干净净，东屋窗户前停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展示着这个小康之家的富足生活。关小才走进秦缤纷的屋子，宽敞，明亮。进了东屋，秦缤纷说：“我刚下班，正在做饭，你坐。”

关小才局促地搓着手，不坐，看着秦缤纷说不出话来。

“关小才呀，有事吧？”秦缤纷在门旁的洗脸架上的盆里简单地洗了手和脸，擦完，把手巾搭在吊在屋梁下的搭杆上，问关小才。

关小才瞅着秦缤纷，说：“我想买一台彩电，想求你帮助挑一台。”

秦缤纷哦一声，想一想，到厨柜台上拿起雪花膏，抠少许一点，在脸上擦。

关小才闻到了一种在女人身上经常闻到的香味。

秦缤纷说：“现在买彩电的人特别多，进来的彩电质量又不能保证，眼下公司的彩电都是人家挑剩下的，又要新进一批，过两天吧!”

关小才犹豫一下，问：“挑剩下的不也卖吗？”关小才的意思是彩电不像大萝卜，剩下的扔掉。

秦缤纷擦着脸说：“买一回又何苦买质量不好的呢!”

关小才无言，秦缤纷去后屋搬来桌子，放到屋地中心，客气地说：“你还没吃饭吧？在这儿吃吧！孩子和她爸也该回来了。”

关小才意识到不能逗留，说着不在这儿吃，朝外走。秦缤纷送他出屋，到大门口，嘱咐关小才：“过两天你来吧！”

关小才骑着自行车朝回走。边走边想秦缤纷说的意思，真的彩电有毛病？还是她不愿意管呢？

回到家里，王甜菜问事情办得咋样？关小才坐在凳子上，倚着柜，心事重重地把到秦缤纷家的过程说一遍。王甜菜睁圆眼睛，说：“他也真是个人，都是一个村的人，帮助挑一台彩电还拿一把!”

关小才制止王甜菜，说：“别那么说话，听人说，咱们国家刚出产彩电时间不长，有的彩电真有毛病。”

王甜菜说：“有毛病是少数，大多数彩电是好的。”

关小才叹一口气，说：“就算是一台，让咱们赶上呢？”

王甜菜不服气，说：“哪有那么巧的，她不愿意管，咱们自己买。”

关小才想想也是，求人难呀。晚上，他到前街把张老汉叫到家里，张老汉坐在炕上，一身尘土，一脸憨相。关小才对张老汉说：“想叫你帮助我进镇子买彩电。”

张老汉痛快地说：“行，啥时候去？”

关小才说：“明天。”

王甜菜炒了两个菜，关小才和张老汉喝了酒，说好了明天走的时间，张老汉晃悠着走出屋门。关小才望着张老汉走出大门，喜悦地叨咕：“人越穷越懂人情。”

王甜菜气呼呼地说：“人家都说宁交嘎子，不交傻子，你没能耐交上秦缤纷!”

关小才气馁，嘴上却不服输，指责王甜菜：“你呀，你没好良心。”

王甜菜揭关小才老底，说：“你是没本事交嘎子，才交张老汉这种傻子！”

“这不叫傻，这叫厚道！”

第二天，张老汉赶着关小才家的毛驴车，关小才坐在车上，到镇子上买彩电。傍晌午他们进了五金交电商店，售货员姑娘听关小才说要买彩电，她看看关小才，犹豫一下，说：“你等两天再买吧!”

关小才迫不及待地说：“我家离这儿十几里地，来一趟也不容易，今天说啥也得买回去。”

姑娘说：“你买了也后悔!”

关小才说：“我不后悔，全家人干一年了，都急着买彩电。”

姑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转过身去搬彩电。他们在姑娘的帮助下，挑了一台十八英寸的彩电，花了两千三百元。

把彩电拉回了家里，关小才像发了大财，等不及黑天，就跑出去把电工找来安装。电工忙活到落日，电视安好了。电工打开电视机，奇怪的是，电视机右上角有一片黑，怎么调也那样。电工关了电视，嘀咕一句：“坏电视机!”

“坏的？”关小才看着电工问。王甜菜连同炕上坐着的爸爸妈妈都不作声，两位老人是关小才特意到前院请来看电视的。

电工检查一遍线路和天线，又把电视机前后左右看一遍，说：“没错呀!”

电工重新打开电视机，电视声音倒是清晰，就是右上角有一片黑，看着碍眼。电工关了电视机，判决似地说：“这电视有毛病!”

关小才皱起眉头，一脸愁相，上前抚摸着电视机，问电工：“你修不了？”

电工说：“我可修不了，你们到商店去换吧!”

关小才皱着眉问：“给换吗？”

电工说：“那咋不给换，只隔一宿。”

电工和张老汉吃完饭走了。一家四口人坐在炕上商议这电视咋办。都沉着脸，气氛很沉闷，关小才的心情特别不好，不住地皱眉头、叹气，不停地叨咕：“人家不见得给换，这事怪我，不如找秦缤纷给买了。”

不给换这电视机就白瞎了，爸爸妈妈和王甜菜也这么想。

王甜菜说：“这事还得求秦缤纷。”

关小才很有顾虑，说：“咱们瞒着他买的，她许管!”

王甜菜不以为然，说：“只要塞给她几个钱，她乐着管!”

关小才没别的办法，起个大早，极不情愿地揣了五十元钱，让张老汉用毛驴车拉着彩电来到秦缤纷家。

上班的时间还没到，毛驴车停在了秦缤纷家的院外，敲了门，秦缤纷从屋子里走出来，打开大门，听说关小才买了电视机，很惊讶，说：“我不说了吗，让你们等等，今天彩电降价，一台一千八百元，事先我知道，这是商业秘密，事先不能透漏出去，我就没告诉你。。”

关小才脑袋轰然一响，这是他没料到的。怔怔地看着秦缤纷，说不出话来。

秦缤纷很着急地说：“小才你呀你呀!”

关小才说：“怕太麻烦你，就自己买了。”

秦缤纷说：“一个村的人，我又在公司上班，捎带的事，麻烦啥!”

关小才眼眶里充满泪水，他控制住了，抹一把眼睛说：“多花几个就多花吧，我来是求你帮助换一台，这一台有毛病。”

秦缤纷比上次痛快：“那行。话说回来，在外面办事也不容易，咋也得给人家管事的送几盒烟。”

关小才迫不及待地从衣兜里抽出手来，把五十元钱塞进秦缤纷的手。

秦缤纷说：“你把彩电拉到公司去，我上班后给你们换一台好的。”

张老汉和关小才赶着毛驴车，拉着彩电到了五金公司的附近街旁，等到上班时间，他们进了门市部后院，找到秦缤纷时，她正和那售货员姑娘争吵。秦缤纷转过身来看见关小才说：“门市上说降价前的彩电卖没了，现在有的都是降价后进的，不给换。咋办？”说着，凑近关小才，小声说：“烟钱还给你！”

关小才刚想推辞，秦缤纷已经把五十元钱塞进了他的上衣兜。

关小才没经历过这种事，哪知道咋办，茫然地看着驴车上的彩电。

秦缤纷好像很气愤，说：“她们敢卖坏彩电，你就别留着她们，找经理去，经理就在后屋办公室，告她状。”秦缤纷说完，走进会计室。

关小才和张老汉面面相视。他们从来没见过经理什么样，经理在他们的心目中，神仙一样高不可攀，见经理，吓死他。站一会儿，关小才对张老汉说：“别找经理了，这事怪我，不买好的买坏的，就不在理上。再说呢，告那闺女状，那闺女多难受呀，她妈也受不了。咱们吃点亏也别坑害别人!”

张老汉觉得关小才说得在理，再说啦，也不是自己的彩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赶起毛驴车，拉着坏彩电回了村。

关小才每次看电视上那片黑影心里都难受。在街上，乡亲们问起他家彩电，关小才都高兴地说：“挺好的彩电!”那口气，那神态，满足得不行。心里却堵得慌，有钱是好，可是，有钱也有闹心的事。

 

发现财源

冬天到了。关小才呆不住，到镇子上转悠买卖。这天，他从镇子回来特别高兴，这事和捡个金元宝没什么两样，他想，人要成为大款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他觉得太阳是那么温暖，天空是那么空阔深远，看那蓝天下飞翔的小鸟，多带劲啊!大地一望无际，看着人心里就坦荡荡的，遥远的地平线上枣山端然稳坐，像向他微笑，祝贺他有了好运气。

冬天村里人都在猫冬，有的凑在哪家打扑克，他舍不得荒废时间，到镇子上闲遛，十几里路，当天打个来回轻悠悠，他想找点挣钱的营业，在这山区又有什么营业可干呢？他听说红山、沈阳、天津、上海那边的老客常到内蒙东部来收购绿豆、牛羊、葵花籽什么的，听村里人说帮助这些老客收购很挣钱，他动心了，就想到镇上碰碰运气，就是碰不上。冬天这么呆着心痒痒着，得抓挠钱啊！他还想过去深圳、珠海、广州什么的。王甜菜讥讽地说：“看你那脏样，去了不让人家一脚踢回来！”

是的，干了一春一夏一秋的活儿，身上里外都是脏的。他不自卑，这是庄稼人的本分。

其实他也就念叨念叨，他敢去南方吗？他出过最远的门也就是到过镇子，他对于没有考上大学一直耿耿于怀，要是考上了，不也像秦缤纷一样，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这天他到镇子上闲转，看着马路上花花绿绿的人，看着街旁的楼房门市部，他觉得这儿比村子繁华一百倍，肯定有挣钱的地方，可就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他思量着，走到街拐角的一座楼前，见门上面写着“宾馆”字样，他不懂“宾馆”是什么意思，他念小学时，来镇子买东西，这里一片土房，门口的石头柱子上写着“大车店”，马车牛车到这里住店；念中学时，这里改建成了砖瓦房，门上方写的是“招待所”，乡下人步行、骑自行的到这里住宿；现在建成了楼房，改了字样，又变成了什么地方？他从来没有进去过。有人在门口出出进进，他想，进去看看。走进楼门心里一惊，进来的人都穿戴整齐，走路有板有眼，四周站着漂亮的服务员，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想退出去，又怕丢面子，学着别的人，倒剪双手蹬上楼梯，朝楼上走。他想，这么大个楼肯定有卖货的柜台，可他上到四楼也没见着卖东西的，他纳闷，这楼到底是干什么的呢？走廊两边都是门，服务员不停地给人开门，男男女女就从容地走进屋去。他心里嘀咕，这是不是澡塘子？或者是男女干不正经事的地方。他慌慌地往楼下走，心里话，开放了，小镇子也开放了，人们也都干起花花事了。他走到二楼，被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拦住，青年西装笔挺，头发是电视上唱歌男生那式样的，挺帅，这几年小镇上常出现这样的外来年轻人。一个小伙子问：“师傅，你是这儿的人吗？”

关小才一听口音，是红山市人。1976年红山市知识青年在他们村落过户，他当时在中学念书，红山市知识青年说话就是这个德性，嘴里好像嚼着一把草，吐字不清，比如说“吃”他说成“刺”，“十”说成“四”。

关小才被小伙子一拦就紧张，脑袋轰轰响起来，脱口说：“是。”

小伙子问：“狼甸子乡离这儿多远？”

问自己所在的乡，关小才心情渐渐平静，说：“十七八里路。：”

小伙子又问：“怎么个走法？”

关小才想弄清小伙子要干什么，就说：“你们这就去的话，我正好回家，带你们去！”

两个小伙子惊讶地说：“你就是狼甸子乡的？”其中一个抓住他的手热情地乱摇，说着：“这世界太小了，刚到这儿就碰上狼甸子乡的人了。”拉扯他屋里坐，说要跟他打听点事。

关小才被扯进一间屋子，屋子里有两张床，有桌子，电视，敢情这屋子是住宿的地方。小伙子让关小才坐在沙发上，递给他一根带把的烟，关小才很少抽到这种烟，小心地接过来，凑近小伙子打着的打火机燃着，觉得城里人是有钱，会享受，抽带把的烟，住这么豪华的屋子。

一个小伙子坐在床边上，给他点烟这个穿着夹克衫外罩的坐在另一个沙发上，问：“师傅是哪个村的？贵姓大名？”

关小才说：“狼甸子村的，叫关小才。”

小伙子说：“我们是红山市的，到这儿来收购牛，关师傅你知道哪儿能收购到，我们听说狼甸子乡有养牛户。”

关小才想，这可能就是村民说的老客吧，听说老客都财大气粗，买牛不是一头两头，都是几汽车或多少吨。他说：“我们乡养牛户多啦，兄弟要多少？”

小伙子来了热情，说：“越多越好，这次先要十头！”

关小才算计十头牛是个多大的买卖。

小伙子说：“我们人生地不熟，想在这儿找个代理人，负责收购，我们往红山市拉牛。”

关小才怦然心动。大买卖来了，但他不知道怎么表示。

小伙子凑近他一些，征询地问：“关师傅你看你能帮忙吗？”

关小才立刻想到可别碰到骗子，就问最要紧的事：“我可以帮忙，钱咋办？”

小伙子说：“你联系妥了，我们付钱拉牛。”

关小才立刻想到村民们说的，给老客收购牛羊什么的，你高高地要价，买的时候低点给价，中间的差价就是赚头。关小才一口应称下来，说定两天后小伙子到村里找他，交钱拉牛。

关小才揽下这桩发财的生意，脚底生风奔回村里，恐怕村人发现这个秘密，进屋就跟媳妇王甜菜说：“快给我找那条布腰带，冻死我了！”

王甜菜正站在锅台旁围着围裙煮猪食，问：“到家了还扎什么腰带？”

关小才说：“我还有急事去北村！”

王甜菜说：“这么急急屁去北村干啥，明个儿去不行！”

关小才说：“不行，这就得去，这是一宗大买卖呀！”

王甜菜用勺子在锅里搅猪食，关小才见王甜菜磨蹭，就到西屋炕上堆着的旧衣服里乱翻，王甜菜跟进来，看着他发疯的样子，大惑不解，边猜测他干什么边上炕帮助他找。关小才翻一阵子没翻着，跳下地满屋子寻，忽然他在地上缸空里抽出一条子蓝布扎到腰上。

王甜菜说：“那是我那条！”跳下地追关小才，关小才窜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