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范毕业那年，被分配到一所山村中学教学，第一节课让我永远难忘。

听到上课钟响起我就心跳，随着别的教师朝教室走。老教师们说着话，好象他们没经历刚才喧哗的校园，也没有意催人上课的钟声，我真佩服他们。我拿着教案走到教室门口时，教室里没有动静，屋子里没有人？我往前凑凑，探着头顺着门口望进去，学生们坐在位子上，一片眼睛盯着门口，看见我，有的学生悄声说：“来了，来了！”

我像偷鸡贼被人看见，脸热心跳，硬着头皮进了屋，下面猛然大吼一声：

“起立！”

这一声来自某一个学生，犹如炸雷，震的教室四壁回音，吓我一哆嗦，手中的教案好玄抖掉地下。后来我知道这个学生是班长，他这么喊是学校规定的，我来到这个学校后没人告诉我学校有这么个规定。天老爷，备课时我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料到学生来这么一手，我脑袋一片空白。

上：在学校院里留影      下：和班级学生干部合影

学生呼啦啦一阵忙乱，我定睛再看，学生已经笔直地站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尽量镇定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奔上讲台，我立正站好。学生一声不响地望着我，我奇怪，学生怎么不坐下？望着自己干什么？对了，教案还抓在手里，我放到讲桌上。我觉的大腿肚子抖得厉害，用力绷紧。学生一声不响地望着我，怎么啦？难道这么站一节课了？是不是学校有规定，第一节课不讲课，就这么站着？校长为什么没告诉我？问问学生，他们准知道。

“同学们……”

全体学生挺胸抬头，还有几副迷惑的面孔。我猛省，自己不是学生了，是老师。从踏进这个校门时起就变

成老师了，下面的学生都听自己的，遇到事情自己全权决定，不能问学生或是去问校长！那么为什么他们不坐呢？我急得要克制不住了，真想跳下讲台按他们坐下……天啊！我终于清醒了，自己没让他们坐，他们怎么敢坐？我脑海立刻浮出实习时老师告诉的方法：敬礼或说“请坐”。

我向学生敬礼，同时说：“请坐！”

话一出口，我后悔了。只用其中一种方式就可以，又敬礼又“请坐”学生会讥笑，还没容我想完这个问题，学生又一齐放开喉咙：

“老——师——好——！”

这一声是学生拼命喊出来的，差点把房盖掀起来。我始料不及，没想到学生还有这一手，又吓我一跳，我心脏狂乱地跳起来，差点就要说出来：“同学们，你们小点声，我害怕！”话要出口，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老师，万不可说出自己慌乱的心态。

我控制住心跳，望望教案，教案还合着，我边打开教案边想起师范念书时老师告诉的：“上课时组织教学的话不要太多，只要说一句：‘不要说话了，下面上课’”就行。我说：

“不要说话了，下面上课。”

我说完才发觉并没有一个学生说话，都安静地坐着，新老师，他们八成也紧张。

“讲课文前，我先讲一下学习语文的重要性……”

我一句没说完，觉的一个东西在头上，好象一个棍儿，拨拉我的头发，我一动他就拨拉。有的学生望着我头上笑。我生气地想，是不是房顶上藏着调皮的学生？用棍儿扰乱我？可是，我当着几十双眼睛不敢往上看。那个棍儿（我感觉是棍儿）继续拨拉我。我忍不住了，又怕抬头看时学生躲起来，给下面学生一个“无能”的印象，就问下面学生：“谁在房上？”

学生们正认真听课，我这么一问，都往房上撒目，没人说话。

我猜，准是学生们商量了这样做的。毕业分配时，同这们都议论各地学校情况，有的说，分到不好的学校可糟心，学生调皮捣蛋，气死你，有的学生欺生，见了新老师就鼓捣你。我还不信，这回真碰上了。

“谁在上面，你们准知道！”我用肯定的语气对下面的学生说。

学生们又往房顶上望，不说话，而且个个疑惧。

“不知道。”

“没听房上有动静。”

“没看见有人上房。”

学生纷纷说，不像是撒谎。

我忽然想起自己念中学时，一个老师眼睛特别贼，谁在下边搞小动作他都看见了，他说过：“别看我专心讲课，你们一举一动我都看见了。”学生们都怕他。我觉的应该用这个办法镇唬住学生：“房上的学生下来，别看我没抬头，我知道你是谁！”

房上没动静，学生望着我，有的依旧望着我头上笑。

我恼了，宁肯不上课，也要把这个学生逮住。我猛抬头，呆住了，原来房子顶棚是用纸糊的，高梁桔扎的架子，棚坏了，一截高梁桔断下来，在空中荡着，我一动，那高梁桔头儿就触到了我脑袋，我脱口而出：“原来是你捣乱！”

学生们轰堂大笑，我脸滚热，心情也松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