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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

(2009-06-16 12: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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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一直有个声音在对我说,“饿死你这个不吃粥的伢。”

 

在我们家乡,外婆叫家家,也有叫家家婆的。

 

1938年,我的家家婆10岁出头,家乡来了鬼子兵。乡下人不懂兵拏祸结,只是听说那帮日本兵很坏,奸杀抢掳,于是害怕了,和她15岁的姐姐两人爬到井里避。在井里的内侧挖一个大洞,人躲在里面非常的憋闷。其实我家住在江汉平原,家家婆家后更是一条汉水蜿蜒;为什么要打井我不得而知,这些故事都是她给我听的。

 

白天的时候两姐妹放下去,晚上再放吊索把两姐妹拉上来。不想那井侧太过湿滑,一天晚上,因光线太暗,姐姐就从那筐子边滑到井底去了。南方乡下井并不深,但井口小;等到大人们扑腾下去把人救上来时,家家婆的姐姐已经呛死了。按说她姐姐也不应该那么虚弱,估计和躲了几天兵祸有关。

 

我家家婆讲到这儿时,并不见眼泪,只是摸着我的头说,那时候要是我淹死了,也就没你这个伢了。其实我家家婆对我讲过很多次这个故事并一直以这句话结尾,但我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一个夏天的午后,老屋前的大柳树形成了阴,前面还有一棵很老的枣子树和香椿。外婆坐在阴里,我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的两腿间,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午后的农村很静谧,平时吵吵闹闹的声音都歇了下来,只有无尽的蝉鸣此起彼伏。家家婆拨弄我的头发,力争在头上找出几个虱子或虮子之类的小物件,可是她总是失望。她说,小的时候她姐姐经常帮她在头上能找出虱子来,用指甲摁死,听得到啪的一声。

 

虽然她没能找到什么东西,但并不让我离开。说一会儿话就继续在我头上摆弄,她害怕我去屋后的小渠玩水。其实我表弟他们就在渠里戏水,但我并不想去。我从小就是一个爱静的孩子,喜欢家家婆在我的头上拨来拨去,人在这种时候,都要幸福的睡过去。

 

我小时候就不爱吃粥,家家婆在自家没烧饭日子就去隔壁家借一碗来,用鸡蛋炒了,黄澄澄的,只给我一个人吃,我是外孙,算客人。她的孙子有时候吵吵了,她就横眼骂。不过她也经常会笑骂我说,要是荒年,饿死你这个伢!

 

夏天也算半农闲,午后一般是不下田的,外婆的时间显得比较充裕,很早就开始准备晚饭。如果我不去她家,她们只吃两顿饭,下午在三四点钟的时候就吃过了最后一顿。暑假时我基本都要在她家住一段时间,早上我做作业,外婆去田间耜草;下午我们祖孙俩就坐在树阴下,或篱笆旁,讲过去的那些事。

 

篱笆是由不知名的灌木扎的,有一米多高。夏天里那上面开满了灌木花,还有田里那些庄稼枝枝蔓蔓的爬满了篱笆栏,偶尔还有豆角或葫芦瓜吊在篱笆上,藏在秧子间,不仔细看不到。秧子密密麻麻起来,也是有荫的;那路面是干净的泥土,踩得光光且结实,没有灰。我喜欢坐在地面上,感受那种沁凉。

 

外婆在五点钟左右就起身去那个低矮的厨房,厨房大都在正屋的后面,乡称“厢房”。我家家婆家的老屋是一个三进的平房,矮得很,但当时没有这种感觉。老屋是木加灰砖结构,有木檩与木梁。墙面上可以看到灰砖的原色,稀稀落落的贴着年画,用米汤粘贴的,历年积压下来,墙面就显得很污垢。年画在夏天里基本上都斑驳了,翘了边,在穿堂的风下就左右姿摆。

 

所有的回忆都是那样的黑白,无声,像一台老式的放映机,把家家婆的身影映射在老屋厨房的墙上。哦对,那不是放映,是土灶里烧稻杆的火光,照红照亮了家家婆那褶皱的脸,皱眉着吹火,声音毕剥,一屋尘烟。

 

外婆一生嫁了两次,生了七个孩子。两个丈夫,两个孩子都先她而去。十五年前的今天,恰是夏日的午后,她用一瓶农药结束了她70岁的生命,她已经被病痛与儿媳折磨得苦不堪言,选择了一条大多数农村老年妇女的路。那个午后,我正在江西新余的火车站里焦急的等待一辆晚点的慢车。

 

她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喜欢有她的夏日午后,多么喜欢夏日午后里的她。

 

今年春节,我去她坟头。蓬篙遍地,她一个人的坟孤零零的在村子老远处,墓碑上镌着“万古流芳”四个字。表弟表侄们欢欣的在放鞭炮,我被鞭炮的烟,萦绕得止不住泪水。

 

一十五年,家家婆。老屋已经拆了很久,那棵枣树也已经死了。唯有那老屋后的竹子成了无主的植物,蔓延开来,亭亭的,冷冷的开满了原先的整个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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