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我做过一次贼

       父亲一直教导我们兄妹几个，再苦再穷也不能去学小偷。在农村，小偷是最被人瞧不起的。

       可是，父亲曾经破天荒地做过一次贼。

       高考那年，正忙于报考空军飞行学院的我忽然得了一种很奇异的病，先是全身发痒，后来局部开始溃烂。吃了很多药，病情不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更加厉害了。最后，病得卧床不起，身体越来越消瘦。在试过种种办法仍然没有效果之后，我绝望的放弃做了十几年的“空飞梦”，躺在病床上傻等死神的来临。

       一个阳光不是很明朗的下午，村里来了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中医。他把了我的脉相之后，思索良久，告诉父亲一个可以治疗的方法：准备一堆木材，木材上面浇上桐油，木材底下铺一层柴灰（木材烧过留下的灰烬），把我的一摄头发、每个手指头的指甲、每个脚趾的趾甲包好，然后丢在熊熊柴禾中燃烧。老中医特别告诉父亲：木材一定要是去偷来的木马（农村木匠用的一种类似三脚架的工具），否则此办法无效。

       父亲思索良久.无语.

       当晚吃过晚饭后，一直等到1点钟，才披着夜色，在我“期望”的目光中掩门而去。

       我不知道那夜的父亲思想和肉体上经历了怎样的苦痛。我知道，为了儿子的前程和性命，他什么事都可以去干，甚至连他最痛恨的贼。

       那一夜,后村的狗叫得特别凶，我们一家人都没有合眼。木门再次响起的时候，已是鸡叫头遍了。父亲从肩上如释重负地卸下了木马，然后一言不发地沉沉地睡去了。

       借着惨淡的煤油灯光，我看见父亲的脚后跟上鲜血直流。

       后来，我从母亲的口中知道父亲那夜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经过白天的“踩点”后，父亲餐上直奔目的地。然而，那家的木马已被主人移到窗前的屋檐下了。父亲望着木马迟迟不敢动手。听到主人的鼾声，父亲才蹑手蹑脚地去偷。由于惊慌，父亲搬动木马时不小心让它撞到了窗户。听到响场，一条凶恶的大黄狗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主人也被惊醒了，父亲顾不了那么多，扛起木马就跑，因为担心被主人追上，父亲一路狂奔，遇沟就跃，遇坎就跳。在跳下一道高3米多的坎时，父亲的脚被划伤了。幸好主人没有再追上来，父亲忍着巨痛，终于成功地把木马偷了回来。

       说也奇怪，按照老中医的办法做完以后，我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如今长大成人了，未圆空军梦的我最终“转行”做了记者后，从未提及过生命中这段难忘的往事，因为我不想勾起父亲痛苦的记忆。

      上周回家，母亲在不经意间旧事重提，我看见父亲一言不发，然后抬起饱经沧桑的脸，相互凝视中，泪水慢慢地蓄满了我们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