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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在中国现代话剧史上,堪称天才的剧作家有三位:郭沫若、老舍、曹禺。他们各以天赋的艺术才华,创作并给后人留下了不朽的精神遗产,如早已被作为现代话剧经典至今仍不断在话剧舞台上演出的郭沫若的历史剧《屈原》《虎符》,老舍的《龙须沟》《茶馆》,曹禺的《雷雨》《日出》。
他们三位又都是独特的,简言之,曹禺始终追求诗剧的写作,在他心目中,话剧的最高境界便是诗剧;老舍则文人气十足,其剧便几无例外地充盈着浓郁的文人味儿,他的戏剧故事常常是市井的、市民的、世俗的、世态的,却有着深邃厚重的艺术审美,尤其《茶馆》,某种程度上或可称之为“史剧”,因为它在那么短的篇幅里,竟从舞台上一个小小的茶馆蚀刻下了三个时代的历史留痕;郭沫若又实在是典型的诗人写剧,他的《屈原》、《虎符》,不论艺术创意、戏剧结构是怎样地源于历史事件,单那从戏剧人物嘴里火山喷发般迸射出来的大段大段的长篇独白,似乎一下子从历史的深处风尘仆仆地穿越而至,将那一个个或沉入了记忆里或早已风干了的历史生命,在舞台上活跃起来。若就由这样的“女神式的狂飙”才华所产生的戏剧精神和艺术力量来说,郭沫若无疑是中国现代话剧的第一人,无出其右。
事实上,《虎符》的情节虽大多与《史记·列传十七·魏公子列传》相一致,但虚构部分也很明显,如《史记》中对于太妃和如姬的结局均未提及;《战国策》中也不曾提到这两位光彩照人的伟大女性。这正是1942年身处全民抗战之中创作此剧的诗人郭沫若,超越了史家司马迁的地方,即如姬的窃符动机并不在对信陵君替她报了杀父之仇的感恩戴德,而是让她与信陵君实现彼此的舍小情而求大爱,共鸣合纵抗秦的思想,拯救韩国百姓于兵戎。因此,在信陵君与如姬,以及太妃、侯赢等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身上,折射演绎出舍生取义的柔情与侠骨。也因此,不论《屈原》还是《虎符》,都不啻为郭沫若在全民抗战之际通过话剧所发出的振聋发聩的抗日爱国的狮子吼。郭沫若真是有天赋的大才华,用他自己在《虎符》脱稿次日所写《缘起》里的话说:“正月二日(1942年2月16日)我开始写《屈原》,于十一日(2月25日)完成;二月二日(3月18日)我又开始写《虎符》,又于十一日(3月27日)完成了。”在中国现代话剧史上,以两个十天写出两部这样的历史剧,大概也只有、也只能是郭沫若吧!说到《虎符》的创作灵感,倒有趣了起来。莫说复杂的历史难以说清,连郭沫若如何收藏那帝王用来调动千军万马的虎符,都有三个不同的版本。一说郭沫若抗战住重庆到街头逛地摊时,自己偶然购得;二说1941年10月的一天,郭沫若上街遇一轿夫手里拿着个虎符,称是日机轰炸后在废墟中拣来,遂花了10元钱与轿夫成交;三说则是据爱国商人、收藏家杨铨的回忆,杨称虎符原为己所藏,他曾请郭沫若等几位好友在香港时来他家鉴定,见郭喜爱,相送之。
其实稍费些心思即可追本溯源了,为何不去《缘起》里寻觅一下郭沫若的夫子自道?他说:“我所得的虎符,是由一位轿夫手里花了十块钱买来的。据说是由轰炸的废墟中掏拣出来的东西,以前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收藏品。……但或许也怕是假的,因为两边完完整整地配合着,实在也是少有的事体。但不问它是真是假,我是很喜欢它的,它很重实,而且也古气盎然,我把它当成文具在使用。但是就是这个铜老虎事实上做了我这篇《虎符》的催生符。”
虎符为古代帝王调兵遣将所用兵符,用青铜或者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劈为两半,一半交与将帅,另一半由帝王保存,只有两块虎符合并一处,方可调动军队。换言之,动用“虎符”即意味着血腥的战争和生灵的涂炭。也恰因为此,“书案上摆着的”这个虎符,“不声不响的在催促”郭沫若将《史记》中司马迁虽用了力量写,却还是很简单的“故事”,升华为张扬着国家至上抗战至上大时代精神的悲情浪漫的历史剧。
郭沫若的《虎符》首演于1943年,今已时隔69载。
人间“大爱”会随着写《虎符》的诗人远去而消逝吗?
一个没有诗性的民族是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