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境界不同,别人都想要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我只想要一趟说走就走的回家。
比如,不要天未亮就被叫醒,蹲在厕所里还来不及酝酿一个屁,外甥的车就已经在楼下候驾了,尽管外甥媳妇准备了KFC活力早餐,也没办法恢复体力,睡眼惺忪着怎么有脸见亲人?还有,不要搬家似的大包小包拖累——我是那种回家两天也要准备五双袜子的人,洗浴用品一律自带,牙膏、沐浴露、剃须水、洗面奶、爽肤水、润肤露,面膜就算了,未到护肤周期,但洗发水是必须的,我有每天早晨洗头发的坏毛病。
你看,这样我还能够轻装上阵潇洒走一回吗?所以,每次回老家,对我都是劳命伤财。不过,这次是应兄长的邀请,回去喝侄子高考的喜酒。
韩寒说,人可以不上学,但不可以不学习。对于我侄子来讲,人可以不上学,但不可以不考试——他是被我们押上考场的,事实上,高考前几个月,他都没上学了。结果,他居然考上了,怎么考上的,或许是中国教育和考试史上的一个谜。
想当初,我侄子从农村小学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城实验中学,又顺利升入高中,我们都以为文曲星降临,我们家出了个神童。我一激动之下,送给侄子一部手机,以资鼓励。是他自己挑的,一部可以上网的智能手机,从此,他比联通客服还忙,整天在线上,话费与日俱增,成绩每况愈下,家里人都批评我是“罪魁祸首”。我比窦娥还冤哪!
我哥开拖拉机为生,东奔西跑,日夜奔波,挣来的钱,尚不够支付我侄子的生活费,还不包括其他杂费,入不敷出,财政赤字严重。据说,我侄子跟一个土豪的儿子做了朋友,比照花钱,过17岁的生日,比过七十大寿还隆重,在酒店包厢,邀请半班同学,筵开三桌,欢聚一堂。我哥有时手头紧,一时拿不出钱来,侄子二话不说,就一句:等你老了,也别指望我给你钱。我哥关于“养儿防老”的人生愿景首次遭受打击,有一种幻灭感,白忙活了。
高一还未读完,班主任先放弃了,说我侄子的考试成绩从前五名直线降到倒数第五名,拉低了全班的平均分,准备把他调到别的差班去。原来侄子的生物钟与众不同,别人上课,他睡觉,别人睡觉,他不知去向。
好不容易捱到高三,校方又通知去领人,不然开除。我哥没脸去,叫我姐把人召回来,并委托她为全权代表与侄子沟通,他就像被捕的地下党员,咬紧牙关绝不透露一个字。我姐猜测他不读书是因为谈恋爱了。我看不像,哪个女生这么没眼看上他?既不是令人羡慕的富二代,又不是让人崇拜的学霸,更不像讨人喜欢的小鲜肉——你看他脸黄肌瘦两眼无神的样子,像在沐浴春风沉浸爱河吗?
后来动用多方关系,好说歹说,就差没写下保证书了,校方才勉强接受,人可以返校,后果自负。但侄子不断有新情况,惊吓连连,令我哥的拖拉机都没办法上路了。
先是叫去赎车,侄子跟土豪朋友借钱买的摩托车,另一说是偷来的。一个在校寄宿生,要摩托车干嘛,莫非要参加越野锦标赛?我只好安慰我哥:你就当添置了一件固定资产,不过,这摩托车放在你家,确实显得太奢华了。后又通知去赎人,这回是欠债还钱,买六合彩输的。我哥气不打一处来,侄子倒是轻描淡写:我们老师也买六合彩,你在家不也买吗?呵呵,这回我表示无语。
再后来,没有后来了,侄子干脆卷铺盖回家睡觉,拒绝上学。还好,没有拒绝考试。
侄子立即向我报喜,问我要报哪个学校读哪个专业。捡漏得分,未免得瑟。我哥也发了神经,喜出望外,准备设宴请客,顺便筹集资金交学费。就那种分数不足金钱补,以收费见长的无名大学?丢人显眼!
好吧,我和外甥只好开几辆车从厦门赶回去凑热闹。我只有一个超大红包,没有祝福。听说我老父亲也想向孙子表心意,我又替他另外准备了一个红包。当日门庭若市,高朋满座,但见我哥带领侄子春风满面地挨桌敬酒,于是恭贺声此起彼伏,恭喜恭喜!
何喜之有?一年学费一万八,再加上生活费,四年大学读下来,得十几万,看我哥怎么砸锅卖铁!就算大学顺利毕业,工资两三千,这个投资回报率,还不如银行定存,至少省心多了——就我侄子那德性,送入大学,无人看管,犹如纵虎归山啊。
侄子说,大学宿舍配有电脑桌。是吗?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给他买电脑了,万一他哪天网络越狱攻入美国五角大楼,那我岂不是成了国际罪犯——至少是从犯。
唯一的喜事是,回家途中,与我小外甥的女儿APPLE在iPad上进行切水果比赛,大战几十个回合,我仅输一阵,不会有人说我欺负小孩吧。还有,就是跟我大外甥去田野学摄影,他教我如何对着夕阳拍照,什么光圈啊,调焦啊......我笨手笨脚,不得要领。大哥,我这是手机呢,你以为是你的单反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