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害死了晴雯

——关于非人力资源经理的人力资源管理思考

《红楼梦》作为天下第一奇书，是艺术化的百科全书，读者无数，各有收获。文者看到创作，医者看到药理，谋者看到政治，研者看到历史，而我们职场人员，看到的自然是管理。

一项“《红楼梦》中你印象最深刻的章节”调查显示，半数以上的读者选择了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其实曹雪芹原著中并无此章节），而我选择的是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只因为睛雯刀子嘴的快、准、恨，连没脾气的宝玉都被气得浑身乱战脸黄了。单就语言的功力而言，晴雯与黛玉旗鼓相当。至于外貌，王夫人说晴雯眉眼像林黛玉，若不是因为她出身卑微，应当毫不逊色。即使感冒病得篷头鬼似的，在太阳穴贴上红圆点膏药后，看起来倒俏了，可见是巴掌小脸，符合平面模特的标准，换成宝钗似的银盆圆脸试试？顶多是夕阳无限好。

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美丽女子，最终却落得个抱病屈死的悲惨结局。

那么，到底是谁造成了晴雯的悲剧？我认为，作为怡红院的主人（负责人），晴雯的主子（主管），贾宝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让我们再从胜任素质上来分析一下晴雯。其实，晴雯是怡红院中的“明星员工”，一个二等丫环能在贾府服务满十年，除了外表，更多的是靠技能。她正是擅女红针黹才被调到怡红院的，贾母甚至这样给她定位：“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得。”在贤妻美妾的年代，只要晴雯稍作努力，就不可能轮到相貌平平的袭人上位。她有很好的审美能力，心灵手巧，从她给宝玉做的服饰来看，无论造型还是颜色都极为大胆时尚，血点般大红裤子配松花色袄儿、石青靴子，越显出宝玉靛青的头雪白的脸——花样美男。晴雯还有最可贵的品质，就是关键时刻，勇于承担责任。当宝玉穿着贾母给的奢侈名品雀金裘参加舅老爷的生日宴会回来，发现被烧破了一个洞，想补补蒙混过关，连外面的织补匠、裁缝绣匠都不敢揽此活，此时病榻上的晴雯挺身而出，通宵加班，用界线法搞定，差点连命都不要。可见她在怡红院是有自己的UPS（独家卖点）的，这样的员工具有不可替代性。

可是，“有本事的人，未免就有些调歪”，晴雯又是一个“问题员工”。首先，缺乏团队协作精神，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他，除了宝玉，对别人一概不管不顾，连老好人袭人都在抱怨：“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她对同事瞎猜疑，造成人际关系紧张，她怀疑袭人跟宝玉“神弄鬼另”也罢了，对麝月也持这种态度，她甚至说出“一个月从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给谁这种泄露工资秘密的话来，完全够得上免职而不获得任何经济补偿——顶多拉出去随便配个小厮。最要命的是，她没有荣誉感。秋纹因为代宝玉给贾母送了一盆桂花，被赏了几件衣服，把她喜得什么似的，工作积极性立即调动起来。可是晴雯根本瞧不上这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气。”

“问题员工管理”对主管素来是一大挑战，也最能体现主管的管理功力。显然，贾宝玉没能做到。

诚然，贾宝玉是非常爱才的。他在袭人家看到她的两个姨表妹，“我见他实在好的很，怎么也得咱们家就好了。”另一方面王熙凤把小红调走时，他却说：“我屋里的人也多的很，姐姐喜欢谁，只管带去。”可见他从来没有人力资源规划的，根本就没有Headcount的概念。结果，人浮于事，权责不清，没事就容易生事。负责浇花扫地的三等丫头小红被宝玉叫去倒茶，被负责此项工作的二等丫头碧痕她们瞧见了，差点没被口水淹死。睛雯喜欢越权，擅自作主，未经审批就把偷虾须镯的坠儿辞退了，得罪了老嬷嬷；而她动不动就动手教训丫头，连王夫人都看不惯。

　　睛雯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这样有想法的人，更需要引导。刚进府的小红抓住王熙凤要人传话的机会，凭着一连串饶口令似的“奶奶”，不仅“学了眉眼高低，出入上下”，晋升为部门助理，更是认识了贾芸——那是她一生的成就。论资历职等、外貌言行，睛雯都远在小红之上，可惜她的美貌成了王夫人眼中的“轻狂”，她的举止言语，成了王熙凤口中的“轻薄”，她的伶牙俐齿只会用来斗嘴伤人。对抓住机会的小红，她不服：“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对有宝玉篦头的麝月，她吃醋：“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对被太太奖赏的秋纹，她打击：“呸！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脸呢。”对与宝玉关系非同一般的袭人，她更是夹枪带棒连讽带刺，幸好袭人抗压能力强，否则早满屋找麻绳去了。可悲的是，贾宝玉非但没及时纠正，反而一味的隐忍甚至纵容。为了博她一笑，尽给她扇子撕，还说“这就是爱物”。结果晴雯越发上脸了，连一日的委屈都受不了。贾宝玉是个“无事忙”，没有计划，不懂决策，他宁愿给丫环篦头干下属干的事，也不会像探春似的思考管理、宝钗似地关心经济。这就是为什么独独睛雯左手上留有两根三寸长的葱管一样的指甲，还用金冠花染了，没有一点职业形象，完全不符合礼仪规范，怪不得王夫人看了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认定她妆狐媚子勾引宝玉。

 本来，对晴雯这种人，贾宝玉可以为她重新规划职业生涯，或者另树员工标杆的，王熙凤培养平儿就是个榜样。可是宝玉整天糊里糊涂过日子，多次在公众场合表示：“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化成了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你们也管不得我，我也顾不得你们了。那时凭我去，我也凭你们爱哪里去就去了。”这是一个主管该说的话么，叫底下人听了如何有信心？果真，她也管不得他，他也顾不得她，眼睁睁看着恹恹弱息的晴雯被两个女人从坑上拉下来架了出去，“好似一盆刚抽出嫩箭的兰花送进了猪窝里”——贾宝玉别说没阻拦的能力，连申辩的勇气都没有。可怜的晴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傻傻地把自己的真心连同宝贝指甲放在宝玉软绵无力的掌心，“既担了虚名，越性如此，也不过这样了。”而贾宝玉呢，什么“自为红绡帐里，公子情深；始信红土垄中，女儿命薄”——主管若要以这样自欺欺人的借口来推卸责任，悲哀，太悲哀！

就是这样一个“天下无能第一”的人，偏偏还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且“心较比干多一窍”的黛玉看上，真是书看多了近视，月朦胧鸟朦胧——爱情多半令人盲目。

附注：本文为公司图书室举办“悦读·分享·思考”征文活动而作，结果在员工投票中得了个“悦读奖”——安慰奖，若有一人欣赏，亦是作者最大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