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馆长死了，谁还活着？

曹保印

猫馆长死了，埋在清华大学的草地里，旁边的一棵大树，做了它的墓碑。有人去献花，有人来哀悼，当然，更多的人飘然而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大树旁的草地里，从此永远睡着一只曾经被年轻的学生称为“猫馆长”的猫。

猫馆长有了归宿，而且长眠于水木清华，我想，它也许该安息了，无论它的逝去，是自然生命的终结，还是被人类蓄意杀害。不安息又能怎样呢？找到凶手又能怎样呢？

在一个连真凶现身了，都不能洗去冤死者罪名的神奇国度；在一个连法官、警察、教授、律师、退役军人、公务员、城管、医生、教师、作家、信访办主任……也选择上访，而不选择法庭维权的怪异国度；在一个处处宣扬着国家梦，实际上却遍地个人恶梦的荒唐国度，一只校园里的猫，神秘地、不明不白地死了，算什么？

汶川大地震究竟死了多少孩子，塌了多少校舍？没有人知道准确的答案，也不会允许你去寻找准确的答案，更不必说所谓事后的责任追惩了。连这样的答案，都永远成谜，何况一只流浪的猫呢？

尽管，这只特立独行的猫，有着一顶虚幻的馆长高帽，但这又能如何？要知道，连复旦大学真正的馆长，都会因为批评了教育部，而只能选择挂冠而去，何况一个无名的馆长呢？猫馆长没有批评过谁，但谁能说，它没有令谁厌恶过呢？

厌恶你，所以，就请你去死。如果你不死，那我就创造让你死的条件，不管是嫁祸于人，还是亲执利刃或者毒药。你不要奢望，我能坐下来，和你聊聊天，听听你的想法，说说我的观点，然后，彼此尊重，和平共处。对不起，我没那么闲功夫。

杀！

这是最快捷的方式，也是最除根的方法。这不仅仅是经常发生在校园里、实施于小动物的思维逻辑与行动指南，更是早就超越了校园，几乎成为全社会的价值共识。难道，看这篇文章的你，在诸如此类的难解问题上，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哪怕，闪电之间。比如，对那位贪污了那么多亿金钱、精射了那么多美女，却只被判死缓的政府高官。

所以，猫馆长死了也就死了，水木清华依然水潺潺，木荫荫，清华还是一个金字招牌，忽悠着年轻人用朝圣般的心态，跪倒着朝它前行。其实，这些年轻人并不知道，当一个又一个动物，特别是流浪动物，在清华园里神秘地死去，清华的这块金字招牌，不只是悄悄被蒙了尘，而是慢慢被驱走了高贵灵魂。

没有高贵灵魂的招牌，是不值得跪拜的，因为它只是一块招牌，除了招牌，它什么也没有，没有高贵，没有灵魂。

多年前，我曾躺在印度一所大学的草地上，一边听着大树上清脆的鸟鸣，一边和一只晒太阳的慵懒的狗对话，它用毫无戒备的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享受着我像对初恋情人一样温柔的抚摸，那么放松，那么享受，那么超然。你简直觉得它不是一只长年流浪在大学校园里的狗，而就是一个漂亮的、穿着闪光纱丽的、神女般的姑娘，因为一场突然的邂逅，而有了一段美妙的异国恋情。

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印度的这所大学是有高贵灵魂的，而且灵魂就在这只流浪狗的身上。因为，在校园里，它是受到大家尊重的生命，学生们不但不会和它抢阳光、抢草地，反而会将最温暖的阳光送给它，最温柔的草地让给它。

而与此同时，狗也会将这种高贵灵魂，作为最珍贵的礼物，送给一届届毕业生，让他们带着尊重一切生灵的灵魂，走出校园，走向社会，去创造一片既属于神，也属于人的天地。

可是，在中国的大学校园里，我敢和一只长年流浪的狗对话吗？当我将手伸向它时，它回赠我的，必将不是温热的舌吻，而很可能是尖利的牙齿。因为，我的紧张吓了它，它的紧张吓了我。在中国这个神奇、怪异、荒唐的国度里，每一个人都紧张，每一个动物都紧张，我们从来不知道，人居然可以放松神经地活着！动物也从来不知道，放松神经地活着，居然可以不被毒杀或猎杀。当然，人和动物都更不会知道，彼此之间可以像情人一样，躺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谈一场异国的恋爱，你给我温柔抚摸，我还你温热舌吻。

猫馆长死了，谁还活着？

现在，幸福的是死了的猫馆长，不是活着的我们。猫馆长终于可以放松神经地睡觉了，而我们还需要竖起耳朵，听着暗处弓弦拉动的声音……

2013年7月12日凌晨3时草

曹保印：CAOTV创办人、主持人，立志打造中国一个人的电视台。现任新京报传媒研究院总监、新京报传媒研究主编，著有《快跑，妈妈牛》、《草根儿》等40余部中英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