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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老爷子（五）“俩鬼子加一汉奸”（原创小说）
(2007-05-20 13: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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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那点事儿文化休闲原创 |
分类： 小说篇 |
其实，小陶下岗也算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意料之中的事。大家也并不感到意外。
有一次，有个国外客商6月末要来做一般性回访，7月初回国。因为没有什么要谈的新任务，嚼老爷子就让小陶写个接待方案，让他既负责接待又当翻译。每天的日程都安排满满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客商走之前，照例按排单位领导宴请。本没有小陶说话的份儿，可席间，小陶喝了酒，就多说了话。说明天31号，安排客户去参观市容市貌，单位得派个车子云云。领导就惊讶地抬头看嚼老爷子。嚼老爷子当时脸就红了，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这6月份满打满算是30天，上哪儿去找31号啊?!
第二天上班，嚼老爷子摔了桌子，大发雷霆，同小陶大大地吵了一架。老的说小的稀里马虎不负责任，小的说老的我写好给你看你没好好把关你才是稀里马虎不负责任。
就这样，年底，小陶就没被聘上岗。他也好象有所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拜拜就去了日本。在那边做起了和国内的生意。
待那小陶再回来的时候，鸟枪换炮，油头粉面，西装笔挺，似乎脂溢性脱发的毛病也好了许多。坐下站起，点头哈腰，都极有规矩。还带来了两个日本客商，打算同嚼老爷子的部门洽谈合作项目。大家欢喜异常，因为都有些承包任务在身。就私下里说，真真不打不成交，打出感情来了呢。
谈判桌上，小陶给两方当翻译，和嚼老爷子的态度都有些古怪，俩人都“先生”来“先生”去的，角色总也拿捏不大准的样子，是那种恍惚之中的感觉。搞不清互相之间是自己人呢，还是外人。一直恍惚到了中午，到饭店请吃饭，嚼老爷子代表单位坐东，加两位日本客商，加归去来兮的小陶，还有单位司机小孙等，共五人。席间推杯换盏，友好加热烈。那小陶对老领导嚼老爷子极尊敬，一口一个“课长先生”。客商也鞠躬点头，“阿闹”，“要西”，“哈依哈依”个不停。
嚼老爷子那天有点恍惚过了头，把个吃饭结算用的支票给忘在了单位，就打发司机开车去取。司机小孙回到单位推开门，大家伙正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知道嚼老爷子同小陶过去是冤家对头，感觉这次他俩见面的样子都有些个滑稽，就打听热闹说，怎么样?
酒桌上谈得有点眉目吗？小孙就呲着牙嘻嘻笑，可着嗓门喊：“眉目个屁啊!
能谈成吗，俩鬼子加一汉奸！把个老爷子耍不死？！”有谁嚷了一句，哈哈对呀，“俩鬼子加一汉奸”！你小子这话太到位，绝了门儿啦啊！众人就笑得前仰后合，齐齐撂下那手中的饭钵子，喷饭！
尽管嚼老爷子谈得十分卖力，可一晃两年过去了，谈谈停停，停停谈谈，关键口老是拿不下来，到最后，合作项目还是泡了汤。从此，他伤了心，再也不提同这个原先的老部下合作的事，一直到退休。
嚼老爷子是个讲求极致的人，经常有些“事儿事儿”的，象北京人说的“事儿妈”，用我们当地的话说就是挑刺大。他也常得意地说他是A型血，说A型血的人做事认真追求完美，最适合做管理。
的确，跟他干活,可真不容易，先得有能力，其次悟性要高，字要好，文章要漂亮，说话要到位，办事要透亮，汇报要全面，言语要精练，头脑要清醒。等等等等。一般人，他看不上眼。给他当下手，人人都提着心，吊着胆儿，小心翼翼。可又愿意在他手下干活，因为他真的能训人，可也真能锻炼出来人。
同事们都有些怕嚼老爷子，可又觉得有他在，高兴，爽快。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习惯，他那摇头晃脑咬文嚼字的样子，他那逗乐的山东腔腔，他那些既普通又亲切的喜好，他的固执他的较真他的时尚，甚至他的霸道,都有意思极了。虽说脾气大，可也有些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敢说话，还敢同领导吹胡子瞪眼。一批有兔子胆儿的同事格外佩服他。领导们呢，也都对他畏惧三分。
单位里有他在，就有各种各样的乐子，就好比死气沉沉的寺庙里，一年到头充斥着嗡嗡的诵经声，却又不经意间常常冒出来轻巧好听的曲子一样，让人从窒息中醒过来活过来。那些乐子就似外国的首首名曲，比如《口哨与小狗》啦，《小鸟店》啦,《闲聊波尔卡》啦等等，使人欢快和抖擞精神;
又好似平静的一汪水,老有个爱闹爱玩点小把戏的老顽童，拿石头子儿朝那水里打出一环一环的水圈圈，那圈圈向四周轻轻荡漾，散散漫漫，起点子小波澜小漪涟，供大家欣赏和观看。虽不是什么大制作大风景，可实在是耐看耐玩，好看好玩。
因为这单位里，实在是没意思透了，平庸透了，枯燥透了，乏味透了，不自在透了，死水一滩。还象开假面舞会，人人都带着个假面具，假模假式的，净说些个假话屁话鬼话。更可笑又可悲的是，人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假，可为了能混碗饭吃，还都不得不争着抢着要把这假给做真，做好，做大，做得堂而皇之。虽说嚼爷也终脱不了假，可他毕竟还存有点真实。如果不是为养家糊口，就冲这单位这鸟样子，百分之九十九的小姐先生太太们都要决绝地勇敢地打铺盖卷儿炒老板鱿鱼，礼貌地说一声“拜拜走人啦您哪”!
到了嚼老爷子60岁，他安全降落，退休回家。单位里顿时风平浪静，可也顿时索然无味。互相之间竟还都有些不舍。起初，他还偶尔来单位看看，大家齐去嘘寒问暖。渐渐的就不大来。过了一段时间，就都开始想他，想这个嚼老爷子，想他在单位里的有意思的情情景景，想他的拍桌子发脾气，想他那些好玩的经典的趣事和乐子。盼望着什么时候，单位能再进来一个，或者自生自长一个象他这样有意思的人。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如今，没意思的单位比比皆是，可象嚼老爷子这么认真执着，这么追求极致，这么任劳任怨干事情，还不乏有意思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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