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天下》文摘】《许庄八景》等五篇(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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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城市雷许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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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庄八景
雷许庄,座落在陕西韩城市北原的梁山脚下。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山,就是从古长安西侧(乾陵一带)向东北方一直延伸到黄河龙门的梁山;水,就是从村西北后山里淌下来、又注入滚滚黄河的泌水。
爷爷写过一副对联,说“村后梁山永固,门前泌水长流”。你看,美也不美?
每每登上梁山,回头下望,东边远处,是玉白锦带似的黄河;脚下近处,是一片广阔的平地,是星罗棋布的村落,是斑斑点点、五彩缤纷的树丛和田园,还有那虚无缥缈的袅袅炊烟。当你听到那若隐若现的鸡鸣、狗吠、牛叫、羊咩,还有农夫那吆喝声、叫卖声、牛鞭声和高亢、优美的秧歌调调时,那就是一派转动着的农家美图和混声四散的中国式的田园交响乐了!
我曾拟写的“许庄八景”,就表达了我对家乡的赞美之情:梁山曦照,泌水长流,东庙阁亭,西岭青松,南池舞榭,北峰关寨,梢门楼宇,远祖祠堂。
每每回乡,醉赏八景,故赋《雷许庄八景图》诗,时常吟诵,难以忘怀。
西岭青松映绿田,北峰关寨耸云端。
南池舞榭歌声亮,东庙阁亭彩画繁。
远祖祠堂烟雾绕,梢门楼宇顶圆天。
梁山曦照耕读第,泌水长流丰乐园。
如果描绘出来,就是一幅美丽的山水画:一个20多户、150多口人的村落,瓦房庭院,座落有致。靠东是两层向东敞开着的梢门门楼,顶上刻着“凝瑞呈祥”四个砖雕大字,两边配有一副长长的对联。内侧向北,是雕梁画栋、彩塑成群、壁画连片的老爷庙,药王庙,财神庙;靠南是砖箍涝池旁那座高大、精美的戏楼;村中是村民常常聚集、谝闲的雷氏祖祠;村西是郁郁葱葱、蜿蜒起伏的梁山,一直伸向东北方向黄河的龙门渡口;村北,则是高耸入云、睁着两个大眼睛(实为庙宇远相)的关寨。最具风情和流动感的景色,就是那条从关寨山后流淌下来的泌水河了。我们叫他“牛湾河”,他从村北深谷东流,给洗衣服、饮牛马的村妇、耕夫和抓鱼虾、打水仗的娃娃们带来无限的欢乐。
村子四周,是平展展的大约有400多亩的良田,每当秋季种上小麦的时候,搭远一看,像是一片片绿色的地毯。西山坡是200来亩的梯田,一层一层地攀上云天,像是一幅幅精心镌刻的版画。
这些优美的景色,是上天赐给的,但也是祖祖辈辈的许庄人历经千辛万苦而创造的。看那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花果树木,瞧那层层而上、红黄蓝紫的梯田,尤其是村周围那平平展展、青禾熟稻的片片良田,还有那历经风雨的庙宇建筑、民居瓦房,不都是一代一代的许庄人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出来的么?
许庄,人称“四许庄”,是指四个自然村而言,即田许庄、高许庄和我们雷许庄的上、下两院。若以我家所在地的雷许庄下院为中心,向西二百米之遥,是上院;由上院向西南四百米处,是田许庄;向北八百米处,是高许庄。四许庄,居于泌惠原最西侧的梁山之根,由村西上山或进深谷,可走小路通向黄龙、宜川、洛川、延安。村南是一条东西方向的公路。向西,经沟北村的马鞍桥,朝南,过赵村、马村、姚庄,通向韩城县城,约十五华里。若从我村东行,出了东梢门直走,三百米处,是寺庄。穿村而过,是南北走向的另一条公路。朝北,通往郭庄、西庄,直通龙门,约五十华里;朝南,翻小渠沟,通往新农村、潭马村,直达韩城。这条公路与我们村南那条东西方向的公路相通,其交叉点就在寺庄村南。向西、向南,均通县城,直至渭南、西安。公路把四许庄与周边、全县都连接了起来,使她与外界沟通,互通有无,交流互往。
我曾写诗咏诵:
梁山奕奕茂林深,异姓相居傍近邻。
雷雨声临上下院,高山水淌南田村。
乌云骤散艳阳照,禾叶繁花吐野馨。
四颗明珠光灿烂,秧苗遍地绿茵茵。
雷许庄何以分了上院、下院两个村庄呢?这就要翻翻许庄村的家谱了。
上院景致

上院,紧靠下院西侧200米处,一个坡度不大的顶端,耸立着一座高门楼,下边敞开着一个半圆形的门洞。穿过洞子,向南是一座硕大的砖箍涝池,池东有一溜贴着墙的小庙,神像;池北隔着马路,是一座高大的庙宇建筑,有雕梁画栋的戏楼座东向西地敞开着,常有秧歌、木偶小戏演出。台下向西,延伸着约有七八亩地大的广场。广场西侧是一座四合院式的上院雷氏家族的祠堂,后来做了小学。小学南门外,因有一条从村西梁山引水而下的清渠流淌,就被先贤名师们取名为“清渠学校”。北边厅房是大教室,西厢房是教课先生的书房、卧室,东厢房是学生上自习的场所。正院栽了几棵梧桐,有小鸟唧唧鸣叫。东边土墙,开了小门,与古庙、舞台、广场相通,是孩子们游戏、撒欢的乐园。我小时候就是跟随爷爷在这里认字读书的。
走出校门,有口两丈深的古井,我们常在那里打水。再向西,不到百十米,就是紧靠村子的、绵延于南北方向的梁山了。山下有一座清净的娘娘庙,常有人出出进进,烧香磕头。
我于上院有情,是由于我小时候每年正月初二,都要来这里逐门逐户地拜年、吃枣儿核桃;曾在那座高大的古戏楼下看过“盆半血”高小红和“人参苗子”的秧歌演唱,第一次在上院的戏楼上接触了线胡木偶戏;曾在那座幼教知识摇篮的“清渠学校”里读过书;在艺人“喇叭花”——雷进禄的引导下,学唱过秧歌。还有童年时期在这里发生的许多或欢乐、或惬意、或忧心、或惊险的各类蔓蔓串串的小故事……
元代村落
据我的父亲讲,我村(下院)关帝庙里原放有四个神楼,在一个神楼上,书有“明万历年间重修”字样。上世纪经专家对我村关帝庙、药王庙、马王庙等庙宇的鉴定,确定这些庙宇,系元代建筑。由此证明,许庄至少是属于元代始建的村落。如此说来,她至少距今已有七八百年的历史了。
我手头保存有爷爷留下来的手抄《家谱》一册。说是家谱,实为族谱,是记载村上整个雷姓家族古今承传细目的族谱。该谱系清代光绪11年2月所立,最后续谱的时间是1934年正月。从1934年续谱的笔迹看,为我的爷爷雷仲鸣所书。谱中有清代乾隆五十九年(1794)和光绪十一年(1885)所写的两篇序文。但最有价值的,却是乾隆五十九年,即1794年附记的“旧簿有万历元年(1573)年号与康熙元年(1662)字迹”的笔录。这是最可靠的关于雷许庄村史的文字记录。仅据此载,我村就有六百多年的历史。经考证,关帝庙、药王庙等庙宇确系元代建筑,那就说明,他距今已有七、八百年的历史了。
从清光绪11年2月至1934年正月所续的这个家谱说明:其一,我雷门系宋代雷德骧之后裔;其二,从“雷简夫”及其子雷爵臣以下有“五世而后,竟尔阙文,无可考焉”的记录,并参照其他史料,我们这支雷姓,很可能是从渭南迁来的雷简夫之后裔。
查《宋史》等典籍,其史载与我家谱所载,基本相符。我由于学文学之故,从北宋文学家王禹偁(王元之)的年鉴里,查出了雷德骧、雷德逊(德骧弟)及其后代在学历、官职、诗文等方面的踪迹与成就。
雷德骧,后周广顺三年(953年)进士,宋显德年(954——959)受诏,历任殿中侍御史、右谏议大夫、大理寺丞等职。累赠至太师、太傅。其弟雷德逊及他们的子孙多为进士,官居要职,文武双全,业绩显赫。此中以雷简夫最为突出。简夫是德骧之重孙。他智力超群,为民造福,兴修水利,在沈括的《梦溪笔谈》里有《雷简夫搬巨石》的记载;他是当时有名的诗人和书法家,在西安大雁塔和略阳石崖有他所撰写(刻)的《新修白水路记》《大雁塔题名》等书法留存;而最有名的事迹是,在唐宋八大家中占有三席之位的“三苏”(苏询、苏轼、苏辙),是由他推荐给欧阳修、又由欧阳修推荐给宋皇帝后才著名于世的。
这些,对我们这些雷氏后辈们,都有一些家传式的影响吧?
现在,就来说说雷许庄的雷门分支吧。据我父亲1986年所撰的《仲鸣家谱》云:“许庄一支,据老人传说,在元末明初,由合阳迁来。旧家谱称,当时只有兄弟二人。兄讳敬礼,居下院;弟讳敬贤,居上院。”从此可知,上院、下院两村,是兄弟二人各自繁衍、发家的结果。
下院有家谱,上院也有家谱。1996年,正当我编辑下院《雷族家谱资料集》时,上院雷民义就送来上院家谱供我参考,见其抄写整齐,编辑完整。其优长是除一般的记述外,还录有在合阳转抄的一些有关史料,如宋代一些人的诗作等。我就是从中知道雷德逊原来是宋著名文学家王元之(王禹偁)的老师。工诗善书,尤精易学。
尤喜者,是我从合阳朋友史耀增那里得到了雷德骧之子雷有终墓的《雷公墓志铭》全文。其载详尽而可靠,与雷许庄、下院的史料记载也相符。《雷公墓志铭》载:“其先曰方雷氏,女为黄帝妃。”经我查阅《辞海》,说黄妃,即嫘祖,亦称雷祖。
哦,我明白了。原来我们的雷姓,来源于此!据查,这“方雷氏”是炎帝一支的(故有“方、雷两姓不分家”的说法),而雷祖(嫘祖),却是黄帝的正妃,这就把我们雷姓与炎、黄二帝的关系拉得更近的了!
雷许庄,华夏肥沃土地上一个小小的村落。
雷许庄人,炎黄子孙后代的一个小小的族群。
与祖国其他地方、族群一样,都在繁衍,生息,壮大和发展!
而作为民族兴盛、发展支撑点和动力源之一的,就是我们可爱的家!
祖 祠
下院的雷姓祖祠在村子的最中央,位于村里东西长巷中部之北,祠门朝南,四合院结构,只是祠堂正厅的台级高于一般的厅房。抬头可见祠堂房顶的木梁上写着“维道光十六年次丙申五月”字样。正厅里的北墙上,挂着祖先的布质画像,罗列了一大排。每年的春节和清明,男性村民都要在此祭祖。设献贡,放鞭炮,烧香磕头,是很隆重的。
祠堂正厅门前两边有砖雕对联一副:
冯翊溯源流爱存慈普先灵在
韩土致孝享陈俎设豆后祀长
横额书“寝成孔安”
这是对祖德祖绩的生动写照和热情歌颂。内涵丰富而深邃,字迹雄浑而透秀,可以看出雷姓世代相传的良好德行和高雅文风。听爷爷说,世传的总祖先,是在北宋任大理寺承的雷德骧,既是一位有文德武功的高官,又是一位有真才实学的雅士。总祖坟在今韩城市的苏村,雷德骧墓在合阳。据家谱所载,至少在明代万历元年,我们这一支雷姓家族就已在这里定居了,距今已600余年。
尽管我还年幼,不知雷德骧祖爷的底细,但经爷爷这么一说,知道他是一位很古很古且很有些本事的祖师爷了。自打有记忆起,总觉得这个祠堂是座很神秘的殿堂,也是村中最热闹的场所。不仅在春节、清明,就是平常,这里也是村人集聚的地方。祠堂门外的走廊,有一条很长而简陋的古树干体木凳,晒暖和,谝闲传,打麻将,都在这儿。遇婚丧嫁娶,吹鼓乐,戏班子,都是要在这儿定位演出的,不然,哪算过事?
我景仰那庄严的祖祠堂,也留恋那欢腾的大场子。
苏村祭祖
清晨,听着麻雀的喧闹声,穿了新衣下炕,想到今天爷爷要领我们到苏村祭祖,心里乐滋滋的。看到院桌上摆着的献爷馍笼和香表篮子,知道奶奶已将必须的祭品拾掇停当了。爷爷夸我起得早,问爸、二爸他们都起床了没有。奶奶应声:“都起来了。”大家吃着早饭,爷爷叮咛要吃饱喝足,说路远时长。
出了大门,见祠堂门前,熙熙攘攘,老老少少,全是男性村民。随着族长的一声吆喝,成百人的队伍便朝村南方向涌动了。四野里,麦苗青青;柳树间,春风徐徐。步官道,翻大沟,穿县城,走了二十多里地,到了苏村祖坟。顷刻,这儿便成了人群的海洋,一片笑语喧哗。问过爷爷,才知雷姓不只我们雷许庄一村,还有谢村、南原村、豆腐坡等村,难怪有这么多的人!爷爷说,此可谓“雷姓繁昌,人丁兴旺”嘛。望着高大的祖坟和汪洋般的人群,作为雷族一丁小卒子的我,在人缝里钻来钻去,也颇有几分骄傲哩。
这个坟园,约莫20多亩地,有东、西、南、北四个大冢。冢大如山,颇有气魄,不知雷家先祖的名讳和模样儿,也不知墓下埋了些什么,使我这个雷姓毛孩觉得它是神秘莫测的了。不知何故,爷爷不道其名,却给我讲了一段有关墓冢的传说。说先祖爷爷,是古时的一位大官员,他精文尚武,能诗善剑,曾多次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颇受皇帝重用,至老忠心耿耿,镇守边关,不幸于某时在塞外为国捐躯,因战事惨烈,未能找到尸首,皇帝特命下属用真金塑造了个金头,以很高的礼仪形式在这里安葬,为了掩人耳目,不易被盗者发现,特挖了四个大墓,但真埋着的,却只有一个,究竟是何方何冢,谁也就辨别不清了。这个传说,给我原来的想象,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以至多时,我老猜想着哪个墓里埋着先人的金头。
这会儿,见四个大墓前均置有一条长长的香案,上面摆满了缠着红绸的全猪、全羊和一摞一摞的烧馍子。高高的香炉下压着厚厚的黄表、纸钱。堆似小山的坟头上,插满了各方来者掂来的柳杨。挂着钱絮的柳杨,迎风摆动,使得原本寂寞的大墓顿时活跃起来。大墓上下,都是走动着的人群,处处是唧唧喳喳的说话声,还有都都的柳哨声。孩子们吹着的柳哨,引起我的好奇,就让爸爸也做了一个给我吹。其实很简单,把小拇指粗的柳枝截成一寸来长的节节,用手揉松,拔出柳心,只留柳皮,便可吹了。这嘟儿嘟儿的柳哨声,给娃娃们参与的祭祖活动增添了无限的乐趣。
忽听得鞭炮连响,鼓乐齐鸣,向着北边那座坟的祭奠开始了。
“拜!”“再拜!”……随着礼唱声,我们都跪下磕头,一片庄严气氛。三拜九叩首后,随着人群,又向西边坟头涌去。四冢祭拜完毕,就是“分红”了。原则是按村领取,按人分红,来者有份,未来者不分。我家有爷、爸、二爸、三爸、四爸和我共六人六份,一人分十个烧馍子(烧饼)共领得六十个烧馍子和六个红包。红包里装多少钱,不记得了,只记得光那烧馍子就装了一麻袋。这红利,原来是祖坟地的地租,是每年清明祭祖时结算领取的。当我领到爷爷发给的钱包时,我已意识到我是雷姓后代的一员,是雷祖爷爷后辈孙的一分子,也是英雄先祖事业的继承者。
回来的路上,爷爷还不时地讲说着他所知的老先祖和后来先祖的功德故事,叮咛我们要继承先祖遗志,苦读经书,为雷门增光。我只觉得手里攥着的那个小红包,有着沉甸甸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