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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友诗文】秋的文章(刘成章)

(2019-07-10 11: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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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成章

秋的文章

刘成章

 

【师友诗文】秋的文章(刘成章)

秋风起了的时候,燠热的酷暑隐退,黄土高原的广阔天空,清清爽爽,十分干净。碧蓝的天上,七八片白云悠悠,就像刚刚悬挂出的一些婚纱。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但似乎天空不能太清寂了,于是便有什么东西在远天闪现,先是缥缥缈缈,不可捉摸;接着有了影子,有了起伏,有了节奏,一声一声地明朗起来清晰起来——那是大雁的歌,大雁高唱着要到南方去了。

喝,高高天空,大雁飞过,一字人字飞过。一字是汉字,人字也是汉字,那是仓颉创造的字,那是我们辈辈先人用过的字,那是我们字典里总是印着的字,那是连幼儿园的孩子们也会认会写的字。一和人,那两个饱含沧桑的字,擦着蓝天,唱着高亢明快的歌,在轻纱似的白云里飞过。

字型忽然变幻起来,那是书圣王羲之在运笔,底气浮漾,力道遒劲。笔锋上是大雁的翅羽挟着风声,墨迹渗化着大自然的风韵。

王羲之的笔下,是蓝天,是白云,是生命如歌似梦的演绎。

大雁重新编队编成了,王羲之放下笔墨,蓝天上的书法引我呆看呆想。一是什么?一是地平线,一是大地,一是一切物事的初始,有一才会有五洲万象。人呢,有灵魂,有意志,你看他总是叉开着双腿,目光炯炯,神情专注,世世代代地为了生存为了幸福迎接挑战。

大雁飞过,飞过蓝天。

啊,深邃的无比深邃透明的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的大明镜,装点着白云几片,除此之外是点破寂寥的王羲之书法雁阵歌唱的清音,整个天空是多么简洁多么洗练多么干净!

可是天空下的茫茫大地,就很不一样了。秋的黄土高原头绪繁多,脉络纵横,纷乱复杂。赤橙黄绿青蓝紫,软硬香辣横竖斜,各种颜色、各种味道、各种气韵、各种声息、各种姿态和各种层阶的果实,都经过了一春一夏的成长和蹈晦,现在都不甘寂寞了,都显示出了强烈的表现欲。它们都想说些什么,唱些什么,争论些什么,压倒些什么,夸耀些什么,畅想些什么。它们都是有实力的角色,都有点君临天下的气度。

面对这一切,闭着眼睛默默想,王羲之的书法也是写在地上的,但地上不仅仅是王羲之的书法了,还有怀素的,颜真卿的,柳公权的,黄庭坚的,于右任的,鲁迅的,舒同的,赵朴初的,欧阳中石的,但书法上的字掉下来到处游移,它们混在一起,叠压在一起,千笔万划有如密林里树枝的交错,乱人眼目,无法赏鉴。

咳,是乱了。

野藤如怀素的笔墨趴于槐树梢,老鹰像于右任的手迹琢磨着崖畔上的羊蹄印儿。忙果欲落,闲枝想舞,玉米棒子没有牙刷也想刷刷它的着实可观的牙,显摆显摆,一只红狐跳了两跳,有人在石头边给收割机加油,枯黄的向日葵回忆着青春,野婆姨趴上断墙不知在摘啥。还有些牵牛花刚刚钻出土来,它们误以为现在还是春天,兴高采烈地努力生长,准备开上几个月的鲜艳花朵。挑水的汉子忙里偷闲地往那里瞅了几眼,好像在嘲笑,又好像在品味,扁担却不置可否,连闪都不闪。芝麻地里蝴蝶喝露水,露水珠里有它的影子。好多庄稼都低垂着头颅,就像遇到了文革,向革命群众请罪。错矣!哪能再有什么文革!它们籽粒又多又饱满的低头姿态,是大丰收的表现!老了的韭菜驴也不理,好不哀伤;北漂回来的青年不太会干农活,穿着雪白的衬衣,鞋是耐克正品,说他要去买些扎捆谷物的绳子;但他边走边看手机,不料被割下的几捆子荞麦,绊得跌到一汪牲口尿里了。唉!白衬衣弄得臊气难闻,像个年轻疯子,怎么上街?唉唉唉!

有的成熟,有的颓败;有的高挺,有的倒下;有的还在,有的却不见了。

面貌乱了,色彩乱了,序列乱了。

啊,眼前的景象乱哄哄的,很有点光怪陆离!

高原的大地原先可不是这个样子,原先不但像一场隆重的书法展览,而且完全是一篇好文章:立意高远,内容青翠;行文上,谷子一层,糜子一层,玉米一层,高粱一层,向日葵一层,而且谷子糜子玉米高粱向日葵内部还分着细微层次,豆类花生就是标点符号。真是有条不紊,眉目清楚,读起来非常舒服。可是现在这文章就像在电脑上乱码了,根本无法卒读。

啊哟,的确很乱很乱了。

太阳的热汗有时还在冒,风的赤膊却穿上了衫子,说凉了凉了都加点衣服吧。土里的洋芋如一窝汉字拱破地皮,怕大家说它们出来得太早了,慌里慌张,前言不搭后语,而左近却无人,一个都没有,只飞过一些想偷吃的麻雀。谷子糜子玉米向日葵们都熟成了金子,好像全是些有突出贡献的专家,应该享受国务院颁发的特殊津贴;一亩大白菜依然我行我素,固执地不肯脱下白绿搭配的长裙,声言春天还在身边。高粱地最是引人瞩目,几万面红旗飘飘,旭日照射下,有的红旗竟像火灾般漫延,火焰都快把地皮把稿纸烧着了。突然间文章中糜子那节被割倒一片,一行一行的飘香的字词都被割倒放在地上,扎成了捆子。字词的茬子带着残留的丝丝干叶,缩在巨大的壑口里,白得刺眼。路上,牵驴的姑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顺手把驴拴在树上,跑着往回走,这时候,前坡里有人却高叫她,说你怎么还在磨蹭,姑娘就又赶紧踅转身来。她扫眼看见,谷子的段落也被一句一句地放倒了,一句一句倒了形成了空缺、少行和断片,谷地变得壑壑牙牙,少东没西;但她对这样的残缺这样的破损露出了笑容,颇为欣赏,就像给哪个美学家当过带孩子保姆。

那边厢,男童似的,女童似的,一亩黄豆喊叫着它们也熟了,真的熟了,南瓜也帮腔说很熟很熟异常地熟,豆豆们就更加自信了,有的就喊着喊着从豆荚里蹦出来了,不懂什么叫做沉稳,这些碎怂娃娃们。下沟里有人急急河,水声哗里哗啦地响;羊在两块石头前吃草;山畔上的好枣子打下一滩,美死了甜死了那山畔上的一切。林带的背后老一声,少一声,蛐蛐五声牛两声,众声喧啸纷杂,像贝多芬不想谱写的乐曲,也像电视台的星光大道筛选淘汰下来的节目。运送谷物的汽车有好几辆,一个车轱辘不幸爆裂了,看起来很有几分悲壮;崖底,有人从红火尚存的灰烬里拿出烤红薯,那红薯热气袅袅,俨然炫耀着它的二次成熟。

这是秋的文章吗?

当然是,是秋的黄土高原的文章。

这文章跟往常反差极大,它变得无头无绪,没有章法,没有条理,凌乱不堪。几天过去,成熟了的庄稼地完整的好文章,直变得色彩驳杂,结构松散,缺三少四,参差不齐,犬牙交错,横七竖八,乱得一塌糊涂。这情状就像明初文学家宋濂所批评的那样:“黄钟与瓦釜并陈,春与秋枯并出,杂乱无章,刺迷人目者,非文也。”

不对!谁说不是好文章!”半空里一个声音说。

我同意这样的观点。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变化的季节,流转的季节,眼花缭乱的季节,秋的文章愈乱愈好!秋的文章总在删节着,斧削着,大剪大裁,成亩成亩地往下割刈。

黄土高原上秋的文章,要的就是这样!秋的文章满目凌乱,一片狼藉,不断压缩,不断删减,不断地追求理想境界。

秋的文章可上典籍。

秋的文章总能让人喜欢,总能让人激动得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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