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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长助产记

耕地姑娘，不，已经不是姑娘了。瞧，她肚子高高的凸起，说明做妈妈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高山厂长一进车间就笑着对耕地喊开了：一，二，快点跟上节奏。

耕地笨拙的身体本来就跟不上机器的节奏，听到高山厂长的笑声，嘿，居然跟上了。

厂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耕地怀了孕，而且所有的人都知道高山厂长关心耕地的怀孕，厂里所有的职工也同样关心耕地的怀孕。

说起来话呀。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正值青春焕发年代的耕地从省城重点大学的校门走出来了，怀着对未来的憧憬，急切地想在自已所学的工商管理专业方面搞点明堂出来。本来市人事局已经把她分配到了直属机关工作，然而她却绕过人事局跑到市经委要了一个到企业的名额，来到市里这家到垮不垮的重点企业。报到的那天，公司所有的高层管理人员都到了，他们想看看一个什么样的女大学生为什么会选择“从米箩筐”跳到“糠箩筐”？出乎意料的是，耕地的外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女子中的中等个子，就一米六多点吧，略瘦的身材看上去属于较体弱的女孩子。唯独那双眼睛特别明亮，显得颇为机灵。欢迎会热烈而风趣，高管们问了一些无关工厂的问题，其中有人突然问：你怎

样看待戈尔巴乔夫？耕地灰谐地说：如果马克思见到戈尔巴乔夫，是要打他屁股的。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哄堂大笑。笑过，有人又问：为什么？耕地平静地说：愚蠢，僵化。那时大家往往爱从政治角度来判断一个人，大家对耕地的印象还不错，认为耕地的政治性强。

耕地的男朋友也来送别，他没进公司的大门。耕地在她报到的前一天晚上，她和她男朋友在这座城市的一家宾馆里同居了。耕地的男朋友不断地说：我死也要把你接回省城。耕地的男朋友是由同学发展起来的，还在中学的时侯，他就公然地追她，一同进入大学后她们的关系就公开了。爱情的力量注入在他们的学业上，俩人都取得极其优异成绩，颠复了“爱情影响学业”的理论。但是，在跨入社会的一刹那间，他们各自选择了不同人生道路，他留在了省城一家科研单位，下决心以科研来为工业发展服务。耕地选择的却是，要坚决地改造现有的落后的工业生产制度。

分别的时侯，耕地深情地望着男友，突然拥入他的怀抱，抽泣地说：今年我去看你，明年你来看我，终有一天我们会团圆的．耕地的男友喉结蠕动了一下，他用手抹掉眼眶里的泪水，然后用力把耕地推进了工厂的大门。

耕地被安排在生产部工作，职务是付部长，具体分管的工作一点也没有．实际上是让她见习，能做出点事情也行，做不出就清闲吧。耕地自然懂得这些用意，她认为在正常不过了，换着我也会让一个毛

里毛糙的女大学生这样做。机会是创造出来的，没有人会白送给你．耕地看似满不在乎，笑嘻嘻地成天和工人在一起．从生产的第一道工序开始实习，一道一道的走．按她的想法，要了解一个企业，必须要首先了解它的生产工艺流程，懂得产品是怎样制造出来的。只有知道产品是怎样制造出来以后，才能找到更好的方法去制造出更多更好的产品。耕地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走到产品出库的最后一道工序．回到办公室折腾了两个月以后，她向厂部递交了＜关于加强后续生产能力的技术改造方案＞，立即引起了厂部的高度重视。方案不仅仅揭示了存在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从专业技术角度上说，方案还涉及到行业最新枝术发的展趋势，这让当时主持技术工作的高山部长十分惊呀。方案只作了部份修改就顺利通过了．高山主动承担了技改工程的实施任务，在实施过程中高山逐步认识到，耕地这个小姑娘一定会成为工厂里的栋梁。工程竣工后，生产效率果然提高了百分之三十．为工厂新增了几千万元的产值，厂领导特许她回省城结婚，还奖励了她一笔不小的奖金．这时已经是耕地进厂的第二年的春天了。

耕地喜滋滋地从省城回来以后，她的职务升至厂长助理．站在全厂高度看问题以后，她心里冲动着旺盛的工作激情．认为动动这个工厂体制的时机到了。耕地运用所学的专业的知识结合本厂的实际，对工厂存在的根本问题和今后的出路作了大量的分折，提出要率先打破现行体制，建立一套完全适应市场经济的体制。耕地还特别强调，中

国完全市场经济化指日可待，一定要抢先占领这个制高点．＜关于产权改革，资产重组，人材资源配置的改革方案＞送到厂部以后，耕地完全以为会很顺利地通过．厂部客气的把方案报到主管局过后，就再也没有人提及过。后来她才知道厂部和主管局都不同意这个方案，认为没有必要去冒那个风险．意想不到的是，几乎在改革方案夭折的同时耕地肚子里的孩子也因难产夭折，耕地的丈夫痛苦地吼道：产前为什么不好好地检查一下啊．

　　第二年，性格倔犟的耕地以知识分子的挚着再次提出产权制度改革，这一次她更大胆地提出，国有资本完全退出和废除国有职工身份．这次不但遭到了上级部门的质疑同时还遭到很多工人的反对，他们说，＂这是一个国有资产的贩卖方案＂＂剥夺工人饭碗的方案＂．唯一支持耕地改革方案的就是枝术部的高山部长，但是，能够帮助她的是：在耕地突发身孕流产后让其爱人整整服侍了半个月．

耕地从医院出来以后，厂部考虑到她的身体原因，作了适当的工作调整，担任办公室主任．经历了两次改革失败的她静静地座在办公室审视了自已的行为，始终找不到原因．渐渐地耕地的性格逐渐的发生了变化，情绪变得忧郁起来，经常读一些民营经济的专著，＜大败局＞（论述中国十大民营企业失败的案例）问世以后，愤愤不平的撰写了一本＜不是大败局＞的书．把她的思想和情感都倾诉到这本书里．说来也怪，怀孕的事似乎与她无缘了，多年不孕．在丈夫的陪同下到市中心医院妇产科作了全面检查，身体没有问题，大夫没有说出

过所以然，含含糊糊地说了些学科方面的词汇，情绪与受孕呀，排卵与内分泌呀，等等．

　　新世纪就要到来了，产权制度改革已大势所趋．耕地再次提出的改制实施方案得到了国资委，主管局，体改委和广大职工的大力支持，这使她心花怒放，心情异常的兴奋．值得可喜可贺的是，这年的春天耕地终于又一次怀孕了．

　　同样经历企业风雨政治上几度沉浮的高山，已经担任厂长职务，在迎来变革的时候感慨万千，下决心在实现变革的同时一定要帮助耕地把孩子生下来．

　　高山专门到中心医院查阅了耕地两次住院的病历，并询问了医院的权威医生．意料中的是，耕地多年不孕的主要原因是压抑的情绪使内分泌紊乱受孕几率下降，出乎意料的是，耕地的盆腔略小于正常值．护士长在补充时说：只要注重产前科学指导，顺产是没有问题的，比她条件差的顺产的例子多的是．

　　一天，高山厂长把耕地叫到办公室．

　　＂你的改制方案已经上报政府了，体改委要汇同其他部门研究，最后由常委扩大会拍板．银行和财政对债务处置有意见，但影响不了大局，大势所趋，真正的市场化就要到来了．＂高山厂长说．

　　＂走迟了，中国完全市场化经济路子还长，道路是不会平坦的．＂耕地语气深长地说．

　　＂你丈夫能回来吗？＂高山话峰一转．

＂不行，他组织的那个课题是研究所限了时的＂

　　＂你的情况怎么样？＂高山说．

　　＂什么情况？＂耕地不解地问．

　　＂就是你的身孕呀，这次一定要把孩子顺利的生下来，党委也是这个意思，生命的延续，时代才能前进啊．＂

　　＂那是我自已的事＂耕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了＂高山一边说一边从书架上拿出几本书．

　　＂没事看看这些＂高山说．

　　耕地睁着一双惊奇的眼睛．

　　＂这本是五七年出版的＜妇产科＞，这本是最新版的分娩译本，这本是美国原版的＜心理学与分娩术＞，这本是中国妇女杂志上面有．．．．．．＂高山最近收集和选读了一些关于分娩方面的资料，而且了解到一些最先进的身孕保健和分娩技术．他想耕地了解和掌握一些好的保健和分娩方法对她是有好处的．

　　耕地什么都明白了，眼眶里闪着泪花说＂离预产期还有四个月，我自已多注意就是了＂

　　于是，耕地接受了高山厂长的一榄子助产计划．

按照计划，耕地在孕期五个月以后放弃完全的休假，坚持适量的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第一个月到一车间兼任车间付主任协助管理生产，第二个月到成品车间直接参加适当的生产劳动，第三个月回到厂

办协助改制领导小组制定实施细则方案，最后在离预产期十五天完全休息静心待产．所有这些劳动都不是限量的．高山要根据耕地自已的身体情况进行适当的调整。他的解释是：尽量地达到运动和心情愉快的统一，促进胎儿的成长和健康地做到分娩前的身体和心理准备．据说妇产科的医生不相信是一个工厂厂长搞的助产计划，评价是：简直太专业了．

　　耕地所到之处得到了全体职工的积极配合，她的身心愉快极了．

　　定期的妇科检查，医生都说出奇的好．

　　耕地已经完成了第二步计划．工厂的改制到最后的关头．

　　今天，高山厂长是来叫她回办公室的．

　　＂身体没事吧＂

　　＂没有事＂耕地爽朗地说．

　　＂任务完成了，该回厂办帮帮我了．昨天，体改委的批文下来了，就等实施了＂高山兴奋地说．

　　耕地跟旁边的工人交待了几句，离开了岗位跟厂长一同朝厂办公大楼走去．

　　一个月以后．

职工代表大会以百分之百的赞成票通过产权制度改革实施方案……耕地已经进入预产期，应当在家完全休息静心待产，但是，由于她是方案的设计人又是职工代表，所以执意要参加最后的表决会议．当会议主持人高山宣布表决结果时，全场爆以热烈的掌声．很多

职工代表离开会场时特别上前同耕地握手道别，耕地流着幸福的热泪不停地说＂好，好，好＂。

　　晚上九点，耕地分娩发作．零点，顺利地产下一个健康男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