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的吉他声遥遥地拨响，纯净得像这里一色的蓝天，田震空旷中略带生涩的自语般的《干杯，朋友》撩开黄昏的静穆，划开一道甜美的乡愁。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忘掉那天涯孤旅的愁，一醉到天尽头，也许你从今开始的漂流，再没有停下的时候，让我们一起举起这杯酒，干杯啊，朋友！”两年前，好友历经婚变，告别一段心碎的情感，带着对未来迷离的憧憬，从成都到北京去发展，那日她是静静地独自走的，没有人送行，下班了，我在一个人的办公室里纵情高歌这首《干杯，朋友》，也像今天一样，一遍又一遍，一边唱着，一边疾书一些我以为排遣寂寞的小说般的文字，后来小说没写成，倒是为她做了一首题为《飞》的诗，还是诗更能顺畅地表达我当时的情怀，记得那时这样写道：
一只轻灵的小鸟
飞走了
从淹没灵性的日子和错位的婚姻中
轻灵地飞走了
你飞的姿势
足以让世人惊叹
没有道别
没有起跑
助跑只在波澜不生的止水里
在撕毁又书写的纸上
在拿起又放下的手上
在无声无息的键盘上
碰碎又修补的门里
有你墨镜遮不住的红肿的双眼
你冲天一飞
抖落凡俗碎语攒成的尘埃
你划出的洒脱弧线
令不能飞的人们无比艳羡
你起飞的美丽姿态
是所有想飞女人们的图腾膜拜
飞
是对沉重的拒绝
拒绝被生活同化的麻木
拒绝付出后的被漠视
拒绝不相干的人们和他们制造的空气
拒绝砸坏心锁的铁锤
飞
是对空灵的选择
选择心灵的全然释放
选择灵魂相撞的暖暖回报
选择一张没有回程的机票和
一个温暖的巢
选择一次明艳的燃烧和呈现的斑斓灰烬
选择一个热情的拥抱和一把能开启心锁的钥匙
门内
有我们不会拒绝的
灵肉相溶的一生的吻——
升腾
飞
是女人成其为女人的
提纯
是自我复苏后的一次灵魂仰望
是魂牵梦萦的回归——
飞
2000.4
那时不知是因为她潇洒地离开，还是因为一地昙花一现般的玉兰花，总之那个暮春勾起我许多的感伤和泪水，心底的寂寞无处排遣，田震摇曳的《野花》也是那时燃进我心底的，这首《干杯，朋友》也如酒般在那个暮春把我醉倒，她走之前，在一个开满油菜花的地方，我给她一遍又一遍吟唱《野花》，后来她说也许是我的歌声牵动了她的决心，于是决定飞蛾扑火般地扑向那一片扑朔的未来，那一个暮春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她的走，也带走了我游离的心，她的走，也迅速加温了我跟另一个友人的友情，因为她的走，也带走了我们的思念和心地隐隐的想摆脱凡俗的渴求，她在我们眼里就是那只冲出藩篱的灵性的鸟儿，我们因为想念她而成为挚友。而她，据说在北京的那段日子里也满街飘着田震的《野花》，我常常觉得那个暮春决定了我现在的生活，她的义无返顾的离开，让我看到了另一种活法，也许你们会觉得夸张，但从来以为会致力于祖国教育事业的我，会在后来毅然辞职，放下在别人眼里以为光辉的前程，陪丈夫来到美利坚，在这一片蓝天下重新打拼。出来前，就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告别国内的悠闲和浪漫，在这里满满当当实实在在地过生活。每日里刻苦练习着异国的语言，对话，阅读，尽量避开自己用得习惯的语言，拼命吸吮着异国文字的精髓，想某日也像用汉语一样自在地表达自己，所以，汉语的书籍和歌曲都刻意地离我远了，日子过得满当当，来不及塞进乡愁或感伤，直到今天，因为难得偷来的闲暇，拿出久违的中文CD，田震轻唱的一曲就把心地酝酿已久的情怀打翻，一遍又一遍吟唱，没有当初的泪流，倒是有甜美的情愫，由音乐而把相隔万里的友情连上。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天空是蔚蓝的自由，你渴望着拥有，但愿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将不再是一种奢求，让我们再次举起这杯酒，干杯啊，朋友！”朋友当初离开，羡慕她拥抱自由的勇气，看着成都一如既往的淹没灵性的灰蒙的天，更加剧生活在别处的感觉，向往能有一片蓝天任我遨游，如今，每日面对空阔的蓝天，呼吸清新的空气，倒真是无拘无束了，为什么心还是得不到彻底释放的坦然，为什么故乡那片灰蒙的天空又成为我梦回的一隅？莫非背负的沉重的责任让我们的翅膀不能承受生命里轻盈的飞翔？还是人性中永不能满足的因子在做祟？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绿绿的原野没有尽头，像儿时的眼眸，想着你还要四处去漂流，只为能被自己左右，忽然间再也忍不住泪流，干杯啊，朋友！干杯——朋友！干杯——朋友！”歌曲像阳关三叠，有古诗词的意境，把人的情绪层层叠叠推向深远，酒在自古的诗词里就有化不开的愁绪，古人可以借酒消愁，而这里是不可以随便买到酒的，我们住的Irving是不卖酒的，买酒在古人眼里是雅兴，在李白的诗里，酒简直就是魂，是随时的灵感和寂寞时如影的朋友，这里，酒就是酒，你无法跟洋人解释酒在中国文化里的韵味，更何况中国诗词的意境，正如刚刚我沉浸在歌曲的意境里，旁边一个外国朋友茫然无所知，也许他嫌歌曲调子单一，也许田震的嗓音在他看来并不很美，他不知道我沉浸在歌曲中的快乐，也难怪，“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知道我的快乐只在自己驰骋的想象里，我的想象依凭在中国文化的韵致里，就算自己怎么刻意远离在这里是阻碍的中文，骨子里流淌的五千年文化的血液还是会把自己的乡愁唤醒，在写这篇文章时，一位来美多年的朋友沉稳地说道：“等久了，就没有这么多感受了”
，我知道他的感慨自有积淀出的智慧，而我也更看清了自己的真性，虽然现在所做的工作跟自己从事十年的教育怎么也联系不起来，虽然我在这片向往已久的蓝天下自由自在，虽然这里的空气会滤净心灵的尘埃，虽然他年我的生活习性会发生如今意料不到的改变，但我清楚地明白，有一种东西是不会改变的，那是我深爱的文化浸润出的酒香，是不会被时间或空间所淡化，相反，历久弥香，愈远愈烈，那就是为什么出国前我会毅然决然买下红楼梦般的被我喻为精神家园的“芙蓉古城”，也是为什么这里朋友不可理解的我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将来回国怎样怎样的原因所在。在这里，不管天空是怎样如梦境般的蔚蓝，空气是怎样如梦醒般的清新，常常还是有过客般的感觉，仿佛曾经的所求也只是追求中的一个阶段而已，我的梦现在又多了一个，那就是有天倚在我的“芙蓉古城”苏州风格的“美人靠”上，手拿一卷，细数午后慵懒的阳光筛进竹帘，享受世界上最能拨动我心弦的文字，享受那一片灰蒙天空带给我的新的梦想和灵感，也许他日我还会无心拿出这张CD，也许，他年打动我的又是今天这里的一色的蓝天……那么，我的梦何时是一个尽头？我愿同时醒着和梦着，醒着便踏踏实实过日子，梦着便把他年的目标嗅成今日的奶酪，没有醒便无所谓梦，而没有梦的醒也未免太索然无味了点，所以，干杯，我所有的醒着和梦着的朋友们，虽然酒在我们这里是禁品，正如梦在这里是奢侈品一样，还是，举杯，我的朋友，让那一声清脆的干杯声回响在我们偶尔也该歇息的心间。
干杯，朋友——
干杯，朋友——
2002年6月14日，18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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