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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知道最亲的人在你心上捅了一刀的滋味吗？

我知道。

上次回家，大门上贴了一张告示，确切说是声明。上面讲我爸我妈身体一向健康，不会以突然理由死亡，更不会以其他借口借钱，希望亲戚朋友擦亮眼睛不要被陆俊海蒙骗。切记！

陆俊海是谁？陆俊海是我。

可恶！我撕下整张纸，也想把这个家撕的干干净净。

我不去借亲戚朋友的钱，你们有能力给我钱吗？现在的社会，没钱是寸步难行，没钱就是没脸。没钱就会被人瞧不起。不给钱，我信用卡欠下的好几万窟窿谁来还？不还是要坐牢的。我坐牢没关系，谁给你们养老送终？还有，女朋友小丽的肚子越来越大，你们现在又给不了我钱结婚，我不去找亲戚朋友借，难道还让小丽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不想让自己的后代重蹈覆辙我的悲剧。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爸妈太伤我的自尊了。如今绕着弯托别人带信又想让我回去，门都没有，绝—不—回—去。但是看在奶奶的份上，还是要回去一下。

海伢，喏，这是你爱吃的泥螺。我跟你爸专门去赶小海给你捡的。我妈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可不吃这一套。

你小子也别叫屈，你说这么多年你拿我跟你妈作借口骗了多少钱？今天不是说我被车撞了，明天就说你妈住院了，一年365天，我跟你妈一天都没有好过，你就差点说我们两个人死了。

我爸还想数落我，我可不乐意。

说你们死了，以后就借不到钱了，多亏啊。

混账王八蛋。我爸抄起凳子要打我，被我妈拦住。

哎呀，你还想把儿子打跑吗？你可别忘了这次的正事。

你们有什么正事跟我没关系，我这次是回来看奶奶的。我急着走，我妈拽着我不松手。

走吧，让他走，走了，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我爸嘴上这么说，还是把板凳放下了。

钱？看奶奶跟钱有什么关系？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没多少积蓄，我好吃懒做坑蒙拐骗，也不同意你们算计奶奶仅存的棺材板钱。

混账王八蛋，你以为我像你没有人性，四处坑蒙拐骗，小四十的年纪了就知道吃喝玩乐。看到了吧，在我爸眼里，我早就定性了，我不想浪费口舌反驳，我只想知道关于钱的后续。

还是我来说吧，海伢，是这样的。我妈把我拉到一边。镇上最大的水产厂的王老板听过吧？

我点了点头。王老板盖着别墅坐着奔驰，人家有钱跟奶奶有什么关系？

王老板的父亲想娶奶奶，但是奶奶死活不同意。王老板的父亲偷偷托人说，如果奶奶同意嫁给他，一笔不菲地彩礼马上送来。

这个王老板的父亲我也知道，中年丧偶之后偶然来村子收水产遇到奶奶就喜欢上了，就这样一直喜欢了几十年，可奶奶一直不同意嫁给他。

为什么？奶奶在等爷爷。

你爷爷早就死了。我妈又是这句，我们都相信，可奶奶不信。

1951年的一天，爷爷跟同村的青壮年带着文蛤、干粮出海捕鱼。鱼没捕到，半路却被国民党军队抓到了台湾，一去不复返。

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些人遇上了海难，痛过哭过后留下的家属改嫁的改嫁，远走的远走，唯独奶奶坚信爷爷会活着回来。一直到八十年代，两岸交流增多，游子归来探亲，奶奶知道了原来爷爷是在台湾，更有信心要等他回来。

如今我爸妈让我回来的意思是，我主意多，肯定能劝服奶奶嫁给王老板的父亲。这是嘴上的话，心里肯定骂我擅长坑蒙拐骗，骗个老太太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们还不是为你着想？有了钱还不是都给你？你毕竟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没钱所以才想得这招。

我爸锤自己的脑袋，像犯下滔天大错。

2

奶奶，你想爷爷吗？我拉着奶奶的手，不敢看她的眼睛。

想的奶奶眼泪都哭干了。

如果爷爷回来了，你最想跟他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说，我要先给他一耳光。

你为什么打爷爷？

我要问问他，为什么当年不辞而别？为什么别人都回来了你不回来？不管什么原因，哪怕你在外面有了妻儿老小也要说一声……海伢，你是不是有你爷爷的消息了？

我点了点头。或许太长的期许也是一种折磨，就像这样永远没有结尾的收场。不为钱，也应该为奶奶想一想。

他在哪儿？赶紧带我去见他，对了，我还得梳梳头，洗洗脸，哎呀，我还得换一身衣服……奶奶刚才还说要打爷爷呢，可现在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奶奶，被你猜对了，爷爷已经在台湾那边有家室了。这么多年不回来，他是觉得对不起你。

奶奶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下，我想听他亲口说声对不起，一句就够了。

为了这一句话，我把卡里仅有的一两千块钱拿出来，专门托混得不错的兄弟找了个老头来演戏。可别小看了对方，电视上卖假药的医生教授的角色都有他的份。

根据爷爷年轻时的照片化了妆，又交代了几句台词，这个老头居然很给力，奶奶竟然相信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奶奶，你这辈子跟爷爷有缘无分，王爷爷（王老板父亲）也算喜欢您半辈子了，你不如成全了你们两个人吧。

奶奶点了点头。

爸妈赶紧托人去给王爷爷递话，没想到王爷爷的儿子王老板知道了跳出来阻拦，他担心我们家将来霸占了王家的家产。王爷爷苦口婆心没用，一气之下要跳海自杀，王老板彻底服软了。

等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时，她已经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了。

奶奶，你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奶奶的身体一直很硬朗，怎么说倒就倒下了。

海伢，你知道人为什么能活那么久吗？是因为有牵挂，舍不得死。这么多年我惦记着你爷爷，可如今知道他的消息了，心里一下子空了，身子就软了……

我哭了。

我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帮奶奶解脱了。

奶奶走了，悄无声息，没有征兆。

3

啪！我爸给了我一耳光。

都是因为你，你奶奶好好的怎么就走了？让你去哄她，谁让你去骗她？这下可好，人没了，你想要的钱一分也没了。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这一次我妈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落泪。

事后王老板找到我，在我面前拍了五万块钱算是给我的感谢费。

我没帮你，为什么给我钱？

如果没有你从中捣乱，你奶奶肯定要嫁给我爸，那以后我们家的财产就要分你们一份，可这次不会了，你说，我是不是要感谢你？

王老板笑得开心，阳光灿烂的样子。

把钱给我爸妈吧，让他们给我奶奶买一块好的墓地，朝着太平洋，望着台湾。

有人问我，牵挂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牵挂一个人，才感知世界的美好；

牵挂一个人，才感觉不会孤单；

牵挂一个人，才给了你生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