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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湖南卫视我们80后未婚妈妈邹邹有理情感 |
宝贝:
现在是2010年迟到的春天的下午,没有什么风,空气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挤公交车,人很多,我站在一堆沉重的肉体之中,感觉到自己仿佛是空的。我感觉到自己被抽空了,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疼痛,还有隐隐约约的想哭的冲动,宝贝,你离我而去,已经一个小时零七分钟了,我不可抑制地想念你,我像疯了一样想触摸你的脸,你的身体,但是宝贝啊,你离我而去时,还只是一滴水的模样。
今天我想,你离开我了,我可以乘坐一台出租车快速回家去哭,但我发现我惧怕离开人群,我怕在一个人的时候听到你的哭声,你轻轻的声音拂过我的耳朵,我于是选择在人群中,陌生的人群疲惫的汗水,还有若隐若现的,我对生活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的宝贝,可是我想象不出你的声音,正如我想象不出你的脸,我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么你是什么样子的呢,是我小时候的样子,还是我初遇他时他少年轻狂的模样。你的眼睛,鼻梁,嘴唇,还有你软软的小手,调皮的表情……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越发觉得自己是空空如也的,我内在的灵魂仿佛也随着你的离开而被放空,我对我自己感到茫然,我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找我那些被赶走的东西,正如我再也找不到你,我亲爱的孩子,我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悲哀,最最无力的,便是我赶走了你,杀死了你,却又注定终身怀念你。
我无力解释,孩子,我不知道我要怎样去面对你,你是我的天使,永远的天使,但我无力把你带到尘世,我害怕你经历我所经历的,我害怕你痛苦我所痛苦的,我也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保护你,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你一个不用害怕不用慌张的环境,也不知道你怎么面对生活对你层层的剥蚀,我考虑了好久,是不是真的要,送走你,送走你就像送走我自己,我对于自己的希望和仁慈,都统统跟随你远离。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感到你似乎就在远处望着我,你说妈妈,请给我一个解释,我想知道为什么,但我却不知从何说起,亲爱的宝贝,你不了解你的母亲,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啊,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告诉你她是多么希望你真正地来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睡觉,跟她一起吃饭,让她牵着你的小手过马路,让她亲吻你的额头,不听话的时候打屁股,讲晚安故事,禁止你玩太久的电脑游戏,吃你不爱吃的绿色蔬菜,春天看花开,夏天捉蝴蝶,秋天去写生,冬天去滑冰,她多希望你长得高过她,跑步比别人快,多希望你真实存在。
可是宝贝啊,我希望为你做的一切我也未曾体会过,所以这些从旁人经历中拿出来的幻想我并不能真正的为你完成,如果你现在不痛了,不哭了,请让我介绍自己给你,那么你也许能够原谅我不能把你带到尘世的苦衷。
我出生于1986年,和你一样,我没有父亲,我的母亲一人抚养我长大。我和身边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她们时髦,炫耀,很光鲜,而我的性格更偏于朴素和保守,虽说如此,80后女孩子特有的理念,所经历的观念变革我也有,我不太相信爱情,也没有母亲那种沉重的宿命感,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的时光是轻佻空阔的,我读中文,是一个闲适飘渺的专业,就在这时,我认识了你的父亲。说起这个称呼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适应,我没有叫过爸爸,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亲是缺失的,因此我有些崇拜和畏惧遇到的这个男人,说是男人,其实他更像是一个男孩,他冲动,天真,爱炫耀,充满热情,我这一代的男孩大多是他这个样子,他们的孩童期经历地太长,不同于他们父亲的踏实内敛,他们更喜欢怀疑“意义”这个东西,他们没有经历过什么苦痛,但饱受成长中的寂寞和孤单,他们没有英雄主义信仰,但却相信男人的创造能力,有些人相信合理的奋斗会带来广阔美好的未来,有些人沉沦在大众的共同行为习惯之中,不喜欢去考虑未来。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小城市,所谓奋斗力并不缺乏,却不是大家共同保有的一种生活态度,因此我很欣赏你的父亲,我自己是个自卑又有些内向的人,他的满怀抱负点亮了我的眼睛,我缺乏对任何东西的真心信仰,也不信仰爱情,我们是早恋的一代,只要不是过于特殊的孩子,恋情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爱情就像我的母亲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一样,大家没觉得怎么回事,因此很多情侣不会谈到孩子这个问题,他们不能确定是不是就真在一起,他们还是孩子呢,我却不同,我们这一代人中也有我这样的,我喜欢孩子,我想拥有母亲没有拥有的东西,也许是我身份特殊吧,我缺乏安全感,于是渴望家庭。
对于我这样单亲家庭出身的80后小孩,比之同龄人,就更不太明白普通家庭现实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和他同居了,从学校里搬出来。我们每天都过得很快乐,我们的生活和爱情充满着浪漫色彩,不知是不是刻意,我们都像是在扮演角色,学习着电视上流行的韩国偶像剧,我觉得自己被救赎了,我不再是那个和同龄人格格不入的孤僻的少女,我每天都在他的影响之下变成大家认为这一代人应有的样子,换装迅速,看娱乐节目,上网灌水,和朋友们压马路,我从一个在门外观望的孤独少女变成了进入我们这个小城市和我们这个二流大学青年群体的一份子。
转眼就到了毕业了,我们的满腹豪情经历了一个很大的转折,毕业即失业,我和他都没有找到工作,每天我们都奔波于无数的招聘会和面试之间,但工作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现实的搓折也抹杀了我们生活的激情,每天我们都会争吵,但会很快和好,然后越加小心翼翼,四年没有怎么在学校让我和同学隔阂颇多,最后干脆在家待业,他一人出去找工作。
信写到这里,我的孩子,这些模糊的往事现在看来都清淡得如水一样,但如果没有这些往事,我便不会拥有你,转而永远失去你。我和他并不是夫妻,却已经像夫妻一样,但我们不懂怎么样像夫妻一样共同面对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每一点每一滴细碎而粗糙的东西,没有了类似电视剧的浪漫,我们疲惫到不知所措,他会他的朋友,我会我的朋友,他还是会豪气的和朋友在小酒馆里说宏大的未来,我也还是喜欢时装杂志里每一季新的装扮,只是我们已发现我们的幼稚,我们装腔作势的姿态和表面的和平,我们躲房东,吹牛,有时一群人熬夜K歌。我对我的母亲说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挂了电话会感到最深的低落,我知道结婚的日子遥遥无期,我们还挣扎在生活中,根本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也懒得去想。反正还年轻,我们是8字以后的孩子,我们仍纠结于自己的青春中,虽然已有了那么多的成功的80后成为了社会中坚力量,但我们还是无法从他们的经历中找到我们的方向,作为女人,我越来越觉得漂浮。
如果没有你的到来,宝贝,我们仍在这种无序又惯性的生活中沉浮着。第一次知道有你,我愣在厕所里,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欢喜和恐惧,我渴望的害怕的都来了,我不知所措。你的父亲知道了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也接受不来,他说咱们还没结婚,打掉吧,我却舍不得。
周围有很多同龄女性朋友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们把孩子当成一个意外和麻烦,但我却不是,我真心地爱你,我的宝贝,可是我没有料到你来得如此之早,早到我措手不及。我开始思考怎么办,我第一次感觉到不孤单,我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灵魂,抱紧你就可以躲避世界的风雨。我也会躲在夜里听歌,听到那首唱给孩子的《对你说》,悄悄地落泪,幸福和遗憾啊,我也在想象那个情景,“你睡着了手掌轻握,脸颊上有浅浅酒窝”,只是我却深深知道这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存在。
这样的夜里往往是我一个人,就像我的童年一样,夜里风吹得很凶猛,隔壁邻居彻夜不停的麻将声一次次将我惊醒,有时楼上的夫妻会半夜打架,摔东西互相对骂,我觉得孤独和无助,而这个时候,把你带给我的他,不在。
我们的谈话开始变得困难,他交了一年的租金然后又后悔了,他说他现在单位的效益下降了,想找房东把一年的租金退一半,我死活不同意,我预感到他如果走了,我们甚至没有地方住。他喝酒,一如既往地去会他的朋友,香烟啤酒和着大话喷涌而出,我明白他也感到茫然,对于你,他觉得恐惧,他害怕已经荒凉的现实再生出什么变数来,真的承受不起,承担不了。他的面孔还是轮廓清晰,但普通的工资和没有背景的漂浮感让他的神情愈加疲倦。有一天晚上我们本来拥有很久都没有的和气和甜蜜,但突然他说到明天就把你拿掉,我不干,问他我们不是会结婚吗,反正是要孩子的,早一点又何妨,他便又开始长长的沉默,在阳台上抽了一个小时的烟后,他进到客厅,又沉默了很久,他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要这个孩子,我养不起,我也不想结婚,现在谈恋爱是玩玩的,还没有稳定的事业,反正咱们也都是开放自由的人,说开了没什么了不得的。然后他收拾东西,离开,我拼命地用指甲掐住掌心,不能哭出来,我是现代女性,自由而无所谓的八零后,留也留不住的,虽然痛彻心扉。
呵呵宝贝,其实这像从小看到大的很多电视剧蹩脚的情节一样,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心生悲哀,我想到你,想到自己,就觉得像经历了一个轮回。我的妈妈也曾经历过的,如今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只是我与我的妈妈不同,我丧失了她的勇气,我感到无力和无用,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在想宝贝,我是不是要把你带到人间来,我做了什么以后我会不会终生后悔,矛盾折磨我整天整天地呕吐,妈妈来看我,终于她还是哭着说,把你送走吧。我知道她知道我承受不了,我根本不可能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你要成长,但没有钱,没有父亲,没有社会地位,甚至没有合理身份,我无力给你修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在决定要把你送走的那一刻直到今天,我一直在回忆自己的小时候,带着你去那些以后不能带你去的地方,宝贝,你开心吗,我带你去转了旋转木马了,我带着你去幼儿园看了看,我带着你去了公园了,我带着你去电影院看过动画片了,我带着你去超市买过东西了……你能感觉到我有多么渴望真的带你去这些地方吗?但现实的围墙隔断我的梦想,我原本就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妈妈应该怎么当。
但我还是有欣慰的,我的孩子,至少我带你去的地方我小时候都不曾去过,我的小时候是一个人在大院里晃大的,我常常忘了带钥匙,妈妈又太忙,只能一直在院子里游荡,直到妈妈夜里回家。我有很多个下午都是自己度过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没有吃的东西就又睡过去,我有很多个夜晚渴望加夜班的妈妈回来,因为看电视剧《聊斋》看得我不敢去上厕所,我有很多时候都渴望家长会上老师能表扬我,这样妈妈就不会心疼请假的下午流失的工资,我有太多时刻想要有个父亲,他可以在城市的新楼长出时给我们一个家,妈妈可以不那么辛苦,我多希望周围的婆婆看到我时不再有那么复杂的眼神,我多希望自己有很多钱很厉害的未来……
我都做不到。宝贝,于是我想,至少你可以不用再经历我小时候感受的孤独,我现在所处的茫然,我无法真正决定事情无法自立的无奈,至少你可以在天上,永远纯洁善良,至少你可以留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最深的眼泪,我无法忘记的梦想。
你可以快乐幸福的,你不用再去惧怕尘世的烦恼,我这样想,会觉得安慰许多。
今天去买菜的时候仿佛产生了幻听,周围有个小孩子轻轻地叫了声妈妈,我在一瞬间想起了你,我想你一定是原谅我了对吧,虽然我还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