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爷爷忌日。27年前,1979年11月18日,我爷死于北京,享年91岁,感谢祖上长寿基因。历次运动都没整死我爷,因为爷有信仰。
1979年初冬特别冷,政府规定每年11月15日到次年3月15日供暖。我爷爷怕冷,可是家里炉子的烟筒不够长,买烟筒不仅凭本,而且归日杂商店统一供应。我骑车跑遍所有日杂商店,就是没有。
11月7日下午,北大庆祝一声炮响的“十月革命节”,我骑车回家看我爷,路过护国寺,意外发现,开始凭本供应的第一批烟筒到货。马奔回家,取本,再到鼓楼前日杂商店买烟筒,给我爷装炉子。
11月17日星期六放学回家,我爷给我留了一瓶黄桃罐头。我爷九月出生,家族排行第九,喜欢菊花,特别是一种叫黄金甲的黄菊。
1979年11月18日星期日,己未年九月二九,早上4:00,我爷照常起来跌趺坐、念经。他念经不出声,但可以感到他穿衣服的悉悉索索。7:00仍做跌趺状,我喊他Yaya(无锡称爷为Ya),不理我。我摸他的脸,全身很软,头顶很烫。我马上骑车到旧鼓楼大街张旺胡同请苏大夫。
苏大夫,圣约翰大学毕业,江苏人,英、德文俱好。他是苏东坡嫡后,家里有唐朝的纸、宋朝的书,在北京龙头井胡同开业悬壶。文革抄家,诊所被改成一个理发店,现在好像是按摩室了。文革使他家文物被毁,失去生活来源。79年儿子考上北京建工学院,联系波士顿大学奖学金,后全家移民。从这里可以看到中国文革后文化流失的一个小细胞,加入太平洋对岸的“大熔炉”,一个强大民族的兴衰就是这么演化的。
苏大夫骑车赶来后说,“已经往生了。”
广济寺正果法师、广化寺吕香给我爷念经。
我爷长大成人的孩子10个,5男5女,全部大学毕业,无离异之男、再嫁之女。女唐芾、唐馨、唐庶生、唐朋、唐松在家谱中不占格。男唐振绪(死于纽约)、唐振维(Robert
C.Tang,死于南加州El Centro)、唐振统、唐振纶(现居温哥华)、唐振缁(现居澳门)。
当初我爷在无锡考秀才第一,戊戌变法后进“苏高”(江苏高等学院?),后京师大学堂文科中国文学门。他在北大的“校长”叫柯劭忞,是很难写的两个字。柯校长(学监)见我爷爷很小,格外疼爱。柯老师有两个女儿,长女叫柯昌泌、幼女叫柯昌漪。柯昌漪学问很大,和我爷爷情同手足,晚年生活很惨。我很小见她在街上碰到苏大夫,问其是否行医,竟然说“您还悬壶吗?”
柯昌漪,住在旧鼓楼大街小黑虎胡同。眼睛很大、手脚很小、身材极好,靠捡破烂脏纸为生,是“人见人骂”的地主婆。文革后我爷爷被扫地出门,让我不可欺负“地主婆”,而应叫“师姑婆”。还让出身好的我妈每月给“师姑婆”订半磅牛奶(当时北京牛奶分一磅大瓶、半磅小瓶两种)。
2006年11月9日夜,鼓楼。我到27年前买烟筒的日杂店门口,拍了这张“烟筒到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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