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东巩参加笔会
 (2021-06-10 09:5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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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刚亦柔的东巩
孔帆升
 
有些地方,你不去,不仅不知道它的存在,而且更不知它是如何的美。比如东巩,那么小,那么偏远,却让人一见难忘,令人迷恋。地处襄阳、荆门、宜昌三市交界处的东巩,初见就觉绿得柔和,十分安静,适合散漫地回到隆中对之前的生活。再深入进去,问地名、观古迹、听故事、看表演,又觉金戈铁马,心潮澎湃,顿时有激昂起来的意气。
静绿
久雨初歇的入夏时分,我从鄂南到鄂西北,在一种绿到另一种绿中穿行。东巩的绿是漫山的,遍地的,除了道路村庄以外皆被绿簇拥了的绿。甚至于,村庄被绿团团围住,那是刚好在视线上下的近绿、浅绿、墨绿。有时具体到一棵茶叶、云锦杜鹃、光叶珙桐、篦子三尖杉、铁坚杉、花榈木上,有时是抽象的一坨一块绿的丘陵。这是一种贴地的绿,舒心的绿,柔和的绿,克服了长途跋涉引起的焦虑,让人沉静的绿。
山好,水好,空气好,绿好,我也恰好赶上这好时光。从荆门下高速到南漳境内,一路柔柔的,静静的,是养眼的绿化树。那矮矮的丘陵里乔木参天,却不显突兀,灌木丛生却疏而不漏。这从容的绿里有鸟儿清脆脆的叫声,整洁端庄的村庄里,有无可打破的安详。田垄上三三两两干活的农人,不在乎暮色四合,倦鸟归林,要在村头送走最后一缕暗光。车行拐弯处,一条条与动物名字相关的河,交叉的河,环绕村庄的河,澄碧可鉴,分明是要叫青山有伴,有灵性,有相望,有从天际到地上绵延不断的绿。
宿东巩小镇的两天,周围一直很安静,没什么噪音,来往车辆也不多,我如同在家里一样睡得安稳。街道很卫生,一溜栽的广玉兰树开着几朵白花,偶或轻轻落下一两片枯叶。空气中并无一丝浊气,晴也好,雨也好,有风无风都感觉分外的清新。偶尔飘来一缕煤香,很舒服,真的,有如花香一般令人心旷神怡。吃过东巩官米,饮下珍珠液酱香酒,黄昏前,我与席星荃老师到河堤散步消食。零星地有人从河堤那头走来,或坐或行,低头刷手机或是闲聊,或自娱自乐唱两首歌,彼此不怪,互不相扰。
次日清晨散步到堤边,感觉有些寂静,鸟的啁啾,蛙的鼓鸣,比人的声息响。这并不奇怪的,大都往大小城市跑了,农村地广人稀,相对就安静了。河瘦草深,芦苇茂盛,人退自然进,小镇人平有一平方公里的国土呢。
上午游春秋寨,天气炎热起来,幸有绿荫庇护,打心里感恩这满山的树木。在强烈日光下,那些绿都是我们的亲人,不必知道其名字,有什么脾性,它就这样待人和蔼,在你需要的时候不请自到。
 
春秋寨
从空中俯瞰,春秋寨那座山如一只硕大的鲤鱼,悠游于茅坪河一弯碧水中,它那俊秀的尾巴摆了一下,就被一座更高大的哑铃山咬住,形成了三面环水一面倚山的格局。
在河岸望哑铃山,巨大的关公塑像足下,那一排巨崖,被青龙偃月刀滴落的雨水,刷得光滑斑斓。悬崖如刀削斧砍,斩断一切企图接近者所能依附的路径,昂着头,以挑衅的姿态向我亮出它的令傲与孤高,决绝与坚守。美得让我只配远远地仰望,沉吟,甚至不好意思说上一句奉承的话。
从另一角度看去,塑像衬着绿色衣衫,慈眉善目,临水而立,忠义之情漫溢开来,更令猥琐的人望而却步。
鲤鱼山海拔仅270米,两面陡峭险峻。山脊长约一里,最宽处仅50米。自南朝北条状分布10座房屋,共153间,大多无顶,门窗与房顶全敞开,乍看之下就是一堵石造的城,或曰变异的小长城。沿着山脊蜿蜒而上,登高望远,更凸现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实乃天然的一道防御屏障。
石寨墙全部取材于山上的石头,粗粝的石头,棱角分明,刀刃般锋利,只有长年紧握兵器者,凭那磨成厚茧的手才能石墙拍遍,张弓执矛,在敌情关头暴发出坚硬的冷峻与威力。我惊讶于石城无需外物的粘合,石头衔着石头,肩并肩手拉手,竟是那样的坚固挺拔。又或许,似我这等粗粝的人,与另一些同样粗粝者,以棱角相衔接,因而才能坚韧有力,牢不可摧。是的,它们是忠诚勇武的兵士,相依相拥,相互依托,相互成全,就紧密成钢铁意志,令人望而生畏,闻之胆寒。有许多石墙光光的,连茅草也不让挂上一根,是真的铁骨铮铮,磊落干净,绝不拖泥带水。你可以说它是空巢,也可以说它是秃屋,亦可以用断墙与残壁来形容它远离时代的倔强,但你不能不在它面前却步,并肃然起敬。
石寨带给我的震撼,令我一再陷入沉思。那些石头,不拒绝任何一只鸟禽与走兽的造访,它是彻底地交给岁月,交给春秋打理的。想那关羽驰骋疆场,每每置生死于度外,报国之志何其天地可鉴。关公其人面对来敌,亦如山寨坚石,坦胸露臂,赤裸相见,与一切迎面相撞,直截了当对接。正如石雕,让阳光来得更灼热些,让雷电抽得更直接些,让风雨来得更痛快淋漓!
再回过头来揣测春秋之意,我理解它就是岁月,就是一种恒远。亦如关公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形象,无论谁也颠覆不了。
都说关羽在此读春秋,一说是明清时,民众躲避兵乱之所。无文无史记载,谜一般费人猜测。不过,三国的故事,关羽的传说,却遍地皆是,口口相传,无人不晓。中国最美古山寨,还真不是吹的。
 
 
非遗文化
虽是蜻蜓点水般邂逅东巩,幸有文友赵丽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填补了此行不少遗憾。话说关羽在此期间,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囗的故事----关羽读春秋,关公卧牛寨收周仓,关公点将台,尖峰岭寨拜关公,关公拽断马缰绳,关羽落难困羽山,等等。可惜没时间停下来,厚着脸皮拉住本地传统文化的挖掘者,看他喝下一口茶,娓娓道来。
从赵丽收集到的文史资料,我也算开了眼界。当地许多地名,都有一个妇孺皆知的三国故事与之对应。地名之多,无法统计,仅形成文字上了史志文献的就有“捉马沟”“回马坡”“罐子垭”“瞄儿岗”“马蹄窝”“白撵岗”“口泉”“黑糊沟”“缰马囗”“撞子坡”“断缰湾”“铁链沟”“马蹄石”“马刨泉”“卧马槽”等等。说明当年关羽镇守荆州时,在百姓生活中留下的烙印何其深。今人走过路过山、沟、水、石、村、坡,一脚下去,就与关羽或他手下将士时空交接了。这是何其神奇的相遇!
热情的南漳人,不仅把美酒官米款待我们,还专门安排了两场精彩的演出——南漳花鼓戏<<情醉清凉河>>与非遗文化展演。戏剧生动,情节曲折,人物个性鲜明,又紧扣乡村振兴主题,让人看了击掌称叹。它所针砭的乡村铺张浪费、互相攀比、大操大办的陋习,一下子击中了观众敏感的神经,引起热烈共鸣。
山寨里那场表演,舞台土,演员土,表演形式土,土出了乡村风情味。试想,如此胜景,倘若没点乡土文化撑着,没点喝彩,没点儿锣鼓音乐,未免显得太冷清了。东巩镇的文化和旅游,可谓得天独厚,又较好地揉进了文化元素。东巩高跷,乌音喇叭,东巩花棍,东巩《打硪歌》,春牛舞,划莲船,薅草锣鼓,剪纸,虽然都似曾相识,音律腔调与唱词大同小异。但就是喜欢它,喜它的朴素,原汁原味,充满了人间烟火味。这人间烟火配上古山寨,才真叫山有生机,寨有灵性,人亦如鱼得水,似鸟栖山林般快乐。
印象最深的数高跷。黑黑瘦瘦,70岁的老艺人能玩武跷造型表演,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短短的十余分钟里,他与一名小丑和另几位武跷汉子,一连表演了“张果老倒骑驴”“五子登科”“黄龙盘柱”还有单腿跳,真让人捏了一把汗。文跷扭摆说唱,在台上配合武跷的高难动作,热热闹闹,引来阵阵掌声。
演出前,我问他多少酬金,他爽朗地回答:一场150元。说完,绑紧鞋带,满脸带笑地与高跷队一起,神气威武地走进了场地。最小的高跷艺人是位不足10岁的男孩,还有一位10多岁的女孩,站在一米多高的跷上,穿梭行走自如。因为身轻,被当成张果老抱上摞着的驴上面,老人是“驴身”,身强立壮者是“驴蹄”,小男孩倒骑“毛驴”在台上兜风。
划莲船是哭嫁腔,叙述新嫁女依依惜别父母,叹不尽父母谆谆教诲之情。乌喇实则是道教音乐,在鄂南,那熟悉的音乐奏响时,推升悲情,把宏大的送葬人群熏染得肃穆起来,然后一道拿肩膀当路,送长者驾鹤西归。这里风俗我不知,亦不问,只默然地听。是不是,东巩过去饱受兵匪之乱,与我吴头楚尾的家乡一样,人们需要一种带悲情的山歌与古老的乐器,借以释放胸中忧悲?
我充分相信这文化是能传承好的,因为这些歌、鼓、调,就是唱给大地、泥土、庄稼、亲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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