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娘花

标签:
棉花农药拾掇苦涩 |
分类: 个人情感 |
老婆带孩子到锦绣川玩,回来时带来一朵棉花。

很多年没见到真正的棉花了,心里也觉得很稀奇,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结果引来不少人围观。说啥的都有,有说见到棉花想到娘,感觉到了温暖;有说原来种这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万元户的;还有的说勾起了儿时的回忆……不一而足,各有各的观感。但说实话,我对棉花几乎没一点好感。因为,在我的记忆里,种棉花就意味着辛苦,想起来全是苦涩。
在我老家,管棉花都叫“娘花”。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儿,已无从考证。但小时候,一听到“娘花”这个词,就意味着没完没了地干活。
那些年,这玩意儿从地里冒出芽来,就一直离不开伺候——缺苗时要用栽苗器移栽;刚起身就需各种拾掇:劈杈子(N遍),打边芯,掐头……
直到今天,我妈带我和哥拾掇娘花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记得天刚蒙蒙亮,我妈就把还在睡梦中的我和哥哥喊起来,带上准备好的馒头、咸菜和一塑料桶水,跨上自行车奔赴任庄后那块地。400多米的距离,看着娘花苗一眼望不到边,真有点眼晕。现在想想,真不知这块地里一共有多少棵娘花苗。此时的娘花刚刚没过脚脖,必须蹲着一棵一棵地拾掇——把枝桠上没用的分枝(老家叫“杈子”)掐下去,老家管这个活叫“劈杈子”。一人拾掇两垄,左右开弓,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挪。过不一会儿,就挤得腿肚子麻了,站起来蹬蹬腿,伸伸腰接着干。等到日上三竿,腿麻腰疼的我们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响,此时也到了地半截了。先倒水洗洗手,然后就着咸菜啃馒头,一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将所有饭食一扫而空,再接着拾掇……

娘花每长一截,就要拾掇一次。直到她长到齐腰高了,还要把主干和分枝的头掐掉,这才算拾掇完了。但有一个活儿那真叫没完没了,这就是喷农药。
从长出第一个蚊子嘴(花蕾)来就要备好各种农药,呋喃丹,久效磷,一六O五,来福灵……晴天白日打,雨过天晴打,踩着还没沤的麦茬也要打。
打药的这个场景,现在还经常闯入我的梦里——上午刚下过一场大雨,下午雨过天晴,蚜虫又开始蠢蠢欲动,"咬"得棉花叶都翻卷起来,棉铃虫也出来四处活动,把叶子和刚长出的花蕾祸害得大窟窿小眼睛的。遵照父亲旨意,背起喷雾器,将农药瓶往自行车把上一挂,蹁上车子直奔河东地里。用吸管兑好了农药,蹲在河边一瓢一瓢地灌满喷雾器,然后右手抓住背带使劲往背上一悠,左手接过另外一个背带,扣在喷雾器底部的挂钩上,跟上战场前的士兵一样完成了武器装备,就能到棉花地里“吞云吐雾”了。
背着四五十斤的喷雾器,光着脚丫子,顶着明晃晃的大太阳,冒着30来度的高温,在刚下过雨的娘花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喷雾——左手一上一下使劲摁增加气压的压杆,右手持喷枪对准娘花左右上下翻飞可劲儿地喷射。我的感觉就像手持机关枪,来个全方位立体式的“扫射”。最喜欢听的是压力充足时,农药从喷雾口喷出来时的“呜呜”声,让人感觉喷出的农药已经遍布娘花的全身,当然也会喷到躲在叶子背面和枝桠犄角旮旯里的各种害虫,让它们全都呜呼哀哉……
虽遍施百毒,但还是少不了下地捉棉铃虫,要不然一条棉铃虫就可能把整棵娘花都给祸害了。而且这种虫子繁殖特别快,几乎逮不败!所以打药几乎贯穿娘花生长的整个周期,我不知道自己当年摁坏了多少个背负喷雾器的压杆……
终于开花了——老人们都说,七月十五(农历)见新花。农谚很准的,看着一地白花花的娘花,着实喜人。带上围兜和几个化肥袋子,骑上个烂自行车,奔往娘花地的感觉也是雄赳赳气昂昂——拾多少袋子咱都能驮家来。
当年家里种了不少娘花,也曾经驮着娘花包到镇上卖娘花,但挣了多少钱我真不知道,少年的我只知道干活,将无数汗水洒在了娘花地里……记忆中,每年收麦子时都会炸油香,听妈妈说炸油香用的是棉籽油。西屋里的那一缸油就是棉籽油,听说那是种棉花换来的……
等到娘花棵上没有几个棉桃了,就要拔娘花柴了——因为要倒出地来种冬小麦。拔娘花柴要使用一种专用工具——老虎钳,我几乎没法用文字来形容它,大概一米多长,最前端是金属杆,中间有一个能够咬合的金属口,后端安装有木头把手。拔娘花柴时,手持木头把手弯下腰用金属口“咬”住娘花秆的底部,起身时手一抬就能拔出整棵娘花来。一次只能拔一棵娘花,所以这个动作要一再重复,一再重复。任庄后那块娘花地,需要我和哥哥拔一天才能拔完。
拔出来的娘花柴摊晒在场院里,早上顶着清冷的寒风,抖喽着双手到娘花柴里扒拉娘花桃子。哪怕像核桃一样大,也不会放过。有的在棵上长得特别结实,实在撮不下来,就会拧上几圈,把它拧断也要带回家晒到房顶上或高粱箔上。
如果这一年,棵上留下的娘花桃少,可能年前就能扒完;如果这一年桃子特别多,可能就会扒到来年开春。
刚扒完了这一年的娘花桃子,就又要准备种下一年的娘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