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父亲节,往年的这一天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给父亲打一个电话,首先问候父亲节日快乐,之后会问问父亲最近的身体状况、工作是否顺心如意,最后叮嘱父亲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好好照顾母亲,做什么、怎么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让自己开心。父亲是个不大愿意讲家长里短的人,除了工作,他很少和我们聊天,因此每一通电话时间都很短,寥寥数语,父亲就会问一句:“还有其他事吗?没事就这样吧,我挂了。”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父亲挂断。
父亲很宠我,每次通电话都很纵容我用对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很配合地跟我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像个非常听话懂事的大孩子。这是我和父母之间的一个情感游戏,我扮演大人,他们扮演一对孩子。他们知道,这个情感游戏能够让我安心,他们也乐意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有关心他们、照顾他们的感觉,以此减少我疏于回家的愧疚。
今年的父亲节,这个电话我已经无处可打。再也不会有那位老人在电话的那端像孩子一样听我嘱咐,然后对我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从公司回到家里,收拾行李准备出差,打开柜子看到剩下不多的一些营养保健品,忍不住泪流满面。这些年我能够一直保持着超负荷的工作状态而没有跨掉,全仗父亲对我的照料。我的身体有一些先天问题,从小体弱多病,底子很差,这些年为了在工作上取得一些成绩,拼命工作,废寝忘食是常态,如果不是父亲一直根据我的工作状态和身体状况为我做调理,从牙齿的护养到微量元素的补充,细致入微,若非如此,恐怕我早就因为过度透支而彻底地跨掉,绝对没可能走到现在。父亲走了,再没有人能够像父亲那样经常关注着新产品的功能与效果,然后根据我的情况为我订购邮寄给我,教我怎样使用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再没有人能够像父亲那样悉心照料我的健康。
父亲一生好学,70多岁的高龄还在学习营养学,考了高级营养师的资格认证。他也以同样的态度来教育我,每次通电话都会问我最近是否还在读书,是否还想有机会出国留学。他一直很努力地经营着一个保健品的专卖店,一半是他自己的兴趣,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想为我赚到一笔钱支持我去国外留学帮我实现我的求学梦想。
每年的春节父母都会到北京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我住在一起。每次父亲到我这里,第一件事就是去翻看我的书柜,看看是否有他感兴趣的新书,有关健康的书籍都是他的挚爱,当他发现一本好书时,他会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假期没有看完就跟我借,或者让我帮他再买一本让他带走。每年春节我最惬意的两件事,一是带着父母四处尝鲜,另一件事就是和父亲一起分享彼此的读书心得。
这两件事以后都再不会有。父亲走后,母亲一直居住在哥哥家里,母亲本来就是一个习惯了节俭的人,现在父亲不在了,她更不愿意离开家,不愿意四处走动。
父亲不是一个环保主义者,却用了一辈子在做着环保的事情:外出步行或踩单车,随身携带一个大手帕避免使用纸巾,穿布衣登布鞋,拎纺织袋。惟一的一个文件包是我强行送给他的,他也只是笑呵呵地收下了,之后就放到柜子里从来不用。
今年的夏天,我像父亲一样随身携带一个大手帕,可是大部分的时候我依然习惯了使用纸巾,那个大手帕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装饰。就像宽容一样,我会在行为表现上像父亲一样尽自己所能给他人方便,甚至会委屈自己去满足他人,可是我做不到像父亲那样甘心情愿,特别是遇到那些有意做恶的人。这是我和父亲之间的差距,也正因为如此,我常说,父亲和我的导师陈向一博士,是两座我永远也翻不过去的大山。他们都太完美,完美得让我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
昨天从家里到机场,从机场到酒店,断断续续哭了一路,无法遏制的悲伤。即使是今天,此时此刻,写这篇文字时,依然止不住会泪流满面,难以表述的痛。
对家人的愧疚,锥心镂骨的自责,像黑暗一样无声地吞噬了我。我发短信给老师,老师说:“活在心里,走在路上,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他人,无怨无悔。”可是这世上很难在“他人”那里找到平衡:当A和B不是同一方向时,对A的宽容,就是对B的残忍;对得起A,势必会辜负了B,二者无法兼得。
父亲去世的时候,一位哥哥哭着对我说,你不懂,我的成长完全靠着陶伯伯的帮助,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以往每次我遇到事都去找陶伯伯商量,他都会跟我仔细分析,告诉我该怎么去做,以后我再遇到事我还能去找谁?!还有谁能像陶伯伯那样给我指点,教我怎么去做?!
这也是我此刻的感受。很小的时候我就很怕死,不是害怕身体的死亡,而是害怕死后灵魂依然活着,灵魂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所有的一切,而父母却再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我害怕那种隔断、那种永远无法沟通交流的状态。长大了,我一直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父母离开了我该怎么办,我一直对自己也对父母说,他们一定能够快快乐乐活到一百岁。父母在我的心里,是我的精神支柱,我能够不考虑赚钱多少,潜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能够不考虑现实物质生活,专心去等待那份完整的爱情,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经受打击而始终保持着乐观积极的生命状态,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家,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过得怎样,父母都会一直在家里等着我,给我支持和保护。
父亲走了,我的精神支柱陡然坍塌了一半,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一些责任在牵绊,我是否还能够继续生龙活虎地活下去。
我很庆幸我有一个非常好的经纪人、我的合作伙伴Tony,两年的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是我的一个家人,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多的帮助和支持。若没有他,我的事业也不会有这么快的发展。在此,我要向他由衷地说一声谢谢。
我很幸运我有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L,今年一月在我陷入困境时,她毫不犹豫在第一时间伸手相助,使我能够快速结束那个充满折磨的混乱局面。
我也要谢谢那个伤害我的人,这是我有生以来在爱情之外受到的最大的一次重创,伴着丧父的巨痛同时而来,差一点就压垮了我,然而也正是这次重创,让我更加清楚地认识、了解了我自己,更加清楚地认识、了解了所谓世态炎凉,并因此让自己的心真正地安定下来,不再像以往那样始终飘荡在天上。
一位要好的师兄对我说,父亲无论在哪里,他都能够感受到我的情感,他都会为我的快乐、我的成绩而高兴、自豪。我也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清清楚楚地看到感受到我的悲伤,而他无奈的怕也是灵与凡俗的隔断吧,他依然在爱我、宠我、支持我,而我却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真实存在。
希望我的努力能够让我在今年彻底结束那个麻烦所遗留下来的后续灾难,明年可以好好地照顾自己、照顾母亲,能够安排一些时间带母亲和哥哥一家人去度假旅行,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用悲伤来悼念我的父亲,我想他老人家一定不愿意看到我为他这样的伤心。我也希望我的余生能够真正做到像父亲那样宽容,即使面对一个曾经陷害、残害过自己的人,也能够心静如水地给予帮助和和支持。
奥修说,有一种人看起来像是傻瓜,有人骗他,他依然选择信任;下次还会有人再去骗他,他还是会选择信任。他的一生总会被一些人利用、欺骗、愚弄,但他始终都选择信任,信任他人,信任这个世界。他会失去一些物质财富,也许还会失去地位,但他的善良、宽容、大度、信任、坦然、快乐等等,这些美好的品质都会是他一辈子的财富,任何人都无法染指他的这些美丽财富。
我的父亲正是这样的一个人,而我,希望我的余生也能够像他一样,真正拥有那些美好纯净的品质,那些曼妙美好的精神财富。
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一个完美的神,而我们从出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开始在寻找自己的灵魂,有的人会逐渐与自己的灵魂重逢,而有的人则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我期待与灵魂的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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