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之“秀色”指美色或美景,东坡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就高度融合概括了二者的可餐值和可比性。
所谓“淡妆浓抹”,我以为不论美色还是美景,都偏向于淡妆。湖光山色何来秾艳!春日之桃花杏花尽管漫山遍野,却也不失素淡之平民本色。夏日芙蓉满池,虽然艳丽夺目,却也是万绿荷叶中的点缀。秋日之红叶似乎浓烈似火,不过红火中透出的更多的是悲壮, 是生命即将燃尽的壮美。中国山水画最重水墨写意,这恰是中华民族积淀千年的审美价值取向,但凡色彩秾丽者,大多俗不可耐,属下下之品。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自然向来以清新为美,俗不可耐的不是山水,而是人。东坡先生的红颜知己朝云姑娘,肤色如雪,天生丽质,东坡写词赞其“素面常嫌粉污,洗妆不褪唇红”,红白之物实在是对少女之美最大的玷污。从朝云所处的宋代上溯三百年,回到追求雍容华贵的盛唐,一品贵妇虢国夫人“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甚得玄宗宠幸,几乎取代“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妹妹杨玉环。自古及今,除了戏剧表演,浓妆艳抹往往是俗气、妖冶、风尘的标签。
今日之华夏大地,目之所及,处处皆俗气、妖冶和风尘,难得一张素雅干净的脸面。更为可悲的是这股妖风已经吹进了学校,吹动了豆蔻年华,吹过了花季雨季。这不是谁的过错,这是一个时代的审美价值取向。试看今日之人造风景,动辄万亩花海,除了短暂的视觉冲击之外,很难有再看一次的欲望。各地几乎都新建古城,古城里必有某某风情一条街,千街一面,风情一种。从美色到美景,归根结底一个字——俗。俗不可耐,可餐乎!
在风情一条街上,“秀色”可以推而广之到流动的美服和飘动的美味。
美服的特点有二:一为奇,不奇不足以彰个性;二为露,不露不足以显性感。个性和性感作为审美追求倒也无可厚非,但这是充满极大风险的,因为个性把握不当就是无知,性感暴露无度就是下贱。
美味就一个特点:口味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入口都是重口味。前几日在殷墟安阳吃早餐,我叫了一大碗河南最为著名的胡辣汤,咸盖过了辣,老板娘给我加了一勺白豆腐脑,还咸,我干脆叫了一大碗白豆腐脑,就这样掺兑着喝了两大碗汤,肚子喝饱了,嘴咸了一天。我常天南地北地跑,进饭店第一句话就是清淡点,清淡点清淡点端上来的还是重口味,吃得我脚疼。此乃我出行之乐中最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惟一的烦恼。现在的厨子玩得就是一把调料,名目繁多的调料,哪有什么厨艺技术!
“可餐”意为想吃,有吃的欲望和冲动,并非可以充饥饱腹。看看就饱了,那是餍。餍者,厌也。美景、美色、美服、美味,皆可餐,皆为人生之追求,时代之缩影。四美具,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