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先生读《老子》后记


一个民族真正的文明当从文字诞生之时算起,人类创造语言文字就如婴儿呱呱坠地牙牙学语,之前的一切都可视为怀胎酝酿。没有留下语言文字的民族,就如胎死腹中或早夭,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一闪而逝,几乎很难留下痕迹。
这样看来,中华文明迄今最早可以追溯到甲骨文时期,距今约三千五百年;西方最早的文字是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和古埃及的象形文字,都在五千年以上。西方文明早于中华文明早已是世所公认的不争事实,然而只因贤愚论生死,不以长幼定优劣,中华文明虽然起步晚,却和西方文明几乎同时进入成熟期,甚至一度后来居上。
哲学家的出现才是一个民族文明成熟的标志,正如郁达夫所说,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所谓的伟大人物就是指哲学家和思想家。西方哲学是从古希腊的泰勒斯开始的,泰勒斯生活于公元前六世纪,他认为水是最好的,其他一切物质都是由水这个原质形成的。几乎同时,东方的老子也对水情有独钟,提出了“上善若水”的观点,并留下了揭示宇宙自然和人类社会基本运行规律的专著《道德经》。西方最早的哲学专著是柏拉图的《理想国》,已在老子一百多年以后了,纵使伟大如苏格拉底,留下的言论也只能模糊地复制粘贴到他的学生柏拉图凭借回忆记录的《对话集》中了。东西方文明几乎同时跨过成人的门槛,只是西方的童年期更长一些,成年后依然浪漫率性,不失孩子的朝气;东方则少年老成,两千多年来始终持重含蓄,暮气太重。
毋庸置疑,老子是世界哲学第一人,这是中华文明的骄傲。可悲的是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重视过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具智慧的大脑以及这个大脑中释放出的能量,最不可饶恕的是我们的大人先生们一直以来都将老子的智慧视作消极无用的糟粕,只有那些怀才不遇的寒士们无奈地在道家的精神世界里独善其身,无意中绽放出璀璨夺目的文艺奇葩。悲哉!幸哉!
老子不是遁世隐逸,而是经世致用;不是玄学宗教,而是人生百态;不是消极无为,而是为所当为。
为所当为不妄为和大人先生们为所欲为的权力欲望格格不入,因此道家在政治上完败于倡导忠孝仁义的儒家,一度被当权者视为蛊惑人心的歪门邪道。只有权力被关进法律规则的笼子,道家才有出头之日。当今世界上有些国家正是把权力关进了笼子,所走的道路正是顺应了道家的思想,“损有余而补不足”是天道,也是人道,终究是最合理的社会规则,是人类社会的必由之路。
宗教范畴的道教从诞生之日起就已经背离了老子的思想宗旨。清静养生尚且遵循人体之生理规律,炼丹求仙则完全违背人性之本真,道教真人千千万,世上从无一真人。更有黄巾之乱、孙恩暴动,打着道教的旗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是无道。金庸笔下全真教和五岳派的道士们一个个反倒像儒家的信徒,在清规戒律约束下谨言慎行,产出一批又一批伪君子真小人,不受约束的周伯通和令狐冲反倒最得道家真味,此外洪七公、黄药师、杨过等几位率性而为的教外大侠也不失道家风骨。
宗教如此,世俗亦然。读《老子》者未必真懂老子,满脑子名利欲望,整日里勾心斗角,把研究《老子》作为谋生的职业,解读仅止于字面意思,前后不能融会贯通,生搬硬套,误人子弟。更有故弄玄虚的半仙们,把原本浅显的道德规律读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书,走火入魔,害己害人。不读《老子》者未必不能明道,衣食冷暖、世道人心皆人之常情常理,只要遵循规律,言行举止合情合理,村野农夫也可成为得道高人。前提是规律和情理必须符合大道真知,还须灵活变通,不可死搬教条,机械拘泥。
老子是东方的智慧结晶,也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老子思想之深邃在于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老子哲学之浅显在于其取之于生活用之于生活。不论你是什么人,不论你做什么事,不论你读不读《老子》,老子都在那里,顺之则政通人和事事通,逆之则举步维艰处处艰。
以上是我解读《老子》的心得体会,十月之中得八十三篇,书之与诸君共勉,不当之处,还望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