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日本驻华大使夫人阿南史代女士吃了顿北京菜后,我的心里就没怎么平静过。不是没有见过外国人,而是阿南夫人送给我的那本关于北京的古树名木的新书令我感动、感概、感伤。正如我国文化部一位姓刘的老副部长所说的:“一个外国人把这些应该由中国人自己做的工作,在我们前面做了。”
从和网络打上交道后,我已经很少再在书上下工夫了。但阿南夫人这本新作,我已经翻了好几遍。这本名为《树之声——北京的古树名木》的新作,前两天刚刚在京首发。书中介绍了300多棵北京的古树名木,其照片全部是由阿南夫人亲自拍摄的,而文字则是她先用英语写就之后,再翻成汉语的。字里行间,全部都浸透着北京的历史。一个日本籍的美国人,出版了介绍中国首都古树名木的书籍,这个故事本身不仅仅具有新闻点,而且还有许多值得国人深思的问题。
阿南夫人随丈夫在华常驻3次、前后达12年,短期来访难计其数,就像从她居住的东京飞趟大阪一样寻常。不寻常的是,她把镜头对准了北京的古树名木。她的名言是“我不是摄影家。我是用照片讲故事、记录历史。”
求学时主修东亚历史地理的阿南夫人看来,古树是活的文物。她把对古树的寻觅当作研究北京历史的一个切入点。在过去的20多年里,她不仅遍访北京的历史遗迹、宗教圣地,还深入古老村落和崇山峻岭;不仅仅拍摄了一幅幅古树的照片,还记录下了有关古树的传说、拍摄时的情况等等。毫不夸张地说,她对北京古树名木了如指掌,尤其是对与其相关的历史更是熟记在心。在这一点上,我国的许多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植物学家不一定能比得过她。
切不要以为她寻觅古树的历程是浪漫的郊游和踏青,更不是走马观花似的到此一游。她拍摄的每张照片背后都是一段艰苦的磨难。她总是得到有关古树的模糊信息后立即出动,逢人就问,见人就访。为了找到一棵古树,有时需要花费六七个小时、翻好几座山。为了拍到理想的效果,绝大多数古树她都去过两次以上甚至更多。
她有一张自制的北京古树图,上面的红点、绿点,分别标记着她去过的地方。无论是北面的密云、延庆,城南的丰台、房山,还是京西的门头沟,北京十八区县300年以上的古树她几乎全都拍过。
她总是向乡亲们刨根问底,记录下各种各样的有关古树的传说,与历史记载加以对照。她说古树旺盛的生命力,使其他任何文化遗迹都相形见绌。
令人汗颜的是,我在北京已经差不多30年了,但书中的绝大多数古树我都没有见过,更别说知道它们背后的历史故事了。剩下的一小部分我曾经看过的古树,但也是擦肩而过,根本没有想起来细细地追寻。我曾经在大觉寺里的银杏树旁的北屋里住过差不多一年时间,但除了在树荫下聊天、看书,几乎没有其它任何记忆。灵水村北那棵孤独的灵芝柏,我还以为我是很少的观者之一呢,却不知阿南早已经拜访过多次了。在她举办的一次北京古树摄影展览中,一个女孩子指着一幅照片嚷道,那是我家门口的那棵树。阿南夫人给她讲这棵树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小姑娘不住地说:“这些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我不知道同胞们知道了此事后会怎么想,但我却在被阿南感动的同时感到愧疚。并不是北京的古树只能由北京人、中国人来研究,但原本该由中国人自己来做的事情,却由一个外国人做了。这难道不值得我们检讨吗?
阿南夫人的名片上很醒目的印着一棵古树。那是她用凤凰岭上的迎客松为原形给自己制作的logo。她的个人网页也以“北京的小树”为命名。她对北京古树的热爱和珍视,超过了许许多多的北京人。多少生活在京城的人、甚至是祖祖辈辈生长在这里的人,对比他们年长得多的古树们视而不见、熟视无睹或者毫不珍惜、甚至肆意伤残;让一个外国人来告诉我们自己家里的东西多有价值、多么宝贵、多么需要珍惜,自己还不当回事儿。这是不是太惨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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